郑公子与他的人均是武林中人,武功高强,按理说是早该注意到外头的动静的,可是由于关心萧遥的事,注意力全在萧遥身上,因此不曾听见,此时听到香草的叫声,忙凝神细听,一听便听到外头人生鼎沸,纷纷叫开门,还有人说要撞门。
郑公子马上皱起了眉头,对萧遥说道:“的确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我马上送你出去。”
萧遥摇摇头:“不必了。”说到这里,看向那几个男子,“劳烦你将这些人绑起来。”
会特地来“抓|奸”的,只有袁先生、千金堂和福庆堂的人,他们要来,铁定叫上本城的一些老百姓,正好,她当中审问眼前几个男子,撕开季念歌的真面目,利用这些人将此事传开,免得季念歌再装柔弱地骗人。
郑公子马上对自己的人点了点头。
那几个男子纷纷叫道:“郑老大,我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过来的,虽然因为认错人差点伤了人,但这也不是你们拿下我们的理由。”
萧遥看向他们:“拿绳子将你们捆起来,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我已经给你们下了药,便是不绑,你们也只能乖乖听令行事。”
先前对萧遥发难的男子姓范,听了萧遥这话,马上运气,发现果然浑身松软无力,顿时惊怒交加地看向萧遥。
只是,看到萧遥脸颊上冒出来的一点血珠,忽然泄了气。
不管当年他是因为什么认错了人,受到伤害的,也是眼前这个容色绝丽的女子。
若不是跛脚,以她这般容色,只怕根本不会做个大夫,而是嫁入高门大户,过锦绣堆叠的富贵日子。
也就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审问他,再次被他认错,差点一掌杀了,如今一掌没击杀她,可掌力带起的沙石,也弄伤了她的脸。
想到这里,范老三叹了口气:“横竖是我对不住你,你要绑便绑吧。你要审问我,我也有一说一。”
香草站在外头,看着一大群人撞开大门进来,心里惊慌得很,但想着给萧遥拖延一些时间,因此马上冲到那些人跟前,破口大骂:“你们擅闯民宅,难道是强盗土匪不成?”
骂完了,见人群里居然有一脸温和地劝大家冷静些的季姑娘,更是怒从心头起,当即指着季姑娘大骂:“季念歌,你这个黑心烂肺陷害救命恩人的见人,居然还有脸来?为什么陷害我家娘子,总少不了你这贱人!”
季姑娘一脸委屈,语带哭腔:“我今晨出门到城外上香,闻听萧大夫的名字,特地来相劝,何曾陷害萧大夫了?”
香草大骂:“会有这么巧?你跟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这时之前骂过萧遥的老酸儒越众而出,厉声道:
“当日你们神神道道让我摔跤,以为便能吓退我么?像萧氏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子,我是坚决打击到底的。果然,被我等了几日,便等到她出城私会男子了。来人,马上撞开门,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何话可说!”
他身后跟着的人马上摇旗呐喊:“马上开门!”
一些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则大声叫道:“若没有这回事,只管开门,让我们看一看,也好帮萧大夫洗清污名!”
香草破口大骂:“你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闯入民宅?我家娘子清清白白,你们非要说她,还要检查,如此这般,你们岂不是随便捏造个罪名,就能随时闯入我们家?你们就是强盗,披着读书人皮的强盗!”
老酸儒冷笑道:“我们这里乃江南地区,民风鼎盛,素来重礼,于不远处的林家庄,更是有数座贞节牌坊。萧氏这等女子要在江南安家,就得守礼。若因她之故,坏了我们江南地区的礼,老夫决不轻饶!”
一边说一边挥手:“我们撞门!省得里头听见动静毁尸灭迹!”
香草急了,连忙大声叫:“你们敢?”
老酸儒冷笑道:“本地县令大人也来了,有何不敢?若萧氏不曾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们自会还她清白。”又对县令施了一礼,说道,“县尊大人,还请下令,否则迟了,萧氏毁尸灭迹,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县令想到姚家暗中的嘱托,又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萧氏是韩半阙的下堂妻,得罪狠了尚书府,韩半阙不可能为她出头的,上次若非姚家与猎户村子差点发生械斗,韩半阙根本不可能来,当即点点头,手一挥。
老酸儒提前叫来的人,当即扛着大木头冲向大门,准备撞门。
这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萧遥和一个美妇冷着脸走出来,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阵仗。
美妇不悦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何故闯入我家门?”
香草马上道:“赵娘子,我家娘子来你这里拜访,这些人诬陷我家娘子与男子相会,故要撞门。”
萧遥一听,连忙跟美妇道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说完冷冷地看向老酸儒,喝道:“我究竟与你们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你们一直诬陷于我?”
县令有些傻眼了,他这次肯前来,是因为老酸儒派来的人言之凿凿地说,萧遥是出来与男子相会的。
可是眼前,人家女主人在家,如何有男子?
老酸儒扬声道:“萧氏,你乃寡居之人,却与男子密会,又让这妇人帮忙掩饰,可瞒不过我去!若识相的,赶紧交代,否则县尊大人命人进屋搜,搜出男子,可是要沉塘的。便是你那儿子,将来也羞于承认你。”
萧遥看到他便恶心得不行,听到他还提起萧平,更是恶心,当即沉下俏脸:“我素来认为,为大夫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管遇着谁都要救,可是如今,我郑重发誓,我这辈子,我绝不救眼前这老酸儒。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说完理也不理那老酸儒,转脸看向县令,问道:“县令大人,请问诬告他人该当何罪?”
县令看向萧遥,见她光华灼灼,竟是罕见的美貌之人,心中很是不解韩半阙为何舍得休她,不过想到她如此貌美韩半阙还是要休她,便知道当真是没有半点情分的,再说便是有情分,钦差大人不日便来到此处,韩半阙也不敢徇私,当下喝道:
“萧氏,到底是不是诬告,搜查过才知道。若你不交代,我便命人搜查了。”
萧遥冷笑一声:“还以为是来主持公道的,不想原是沆瀣一气的。”
县令马上大声喝道:“休得胡言!”
萧遥看向跟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目光瞥过季姑娘,瞬间冷了下来,不过,她没有马上与季姑娘说什么,而是扬声问前来围观的老百姓,“大家以为,凭我的美貌,不能嫁一个好男子,需要与男子毫无名分地私会么?”
一直在暗处注意此处动静的郑公子一怔,他想过萧遥会说的千句话,但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的。
听闻这里闹起来,当即带人赶来的韩半阙也是一怔。
老酸儒冷笑:“大户人家如何肯要一个抛头露面的医女?自从你抛头露面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姻缘不顺。”
萧遥反唇相讥:“世上又不都是如你一般的酸儒。”
韩半阙听到老酸儒那话,心中突然刺痛,再听到萧遥这话,感觉这是骂自己的,心中极为难受,当即拍马走了出来:“何故聚众闹事?”
县令一看到韩半阙,马上行礼,心中不住地嘀咕。
不是说韩半阙与萧氏没有半点情分么?他怎么也赶来了?
又想到据说钦差就在这一带,便是韩半阙要管闲事,他有理有据,也不怕他,当即扬声回答:“某接到密报,这萧氏在此与男子相会,又有林家庄的族老害怕损坏了当地名声,特地恳求前来处理,这才带人前来。”
韩半阙看了他一眼,转脸看向萧遥:“萧大夫,可有此事?”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说话。
韩半阙思及此,握紧了拳头。
萧遥扬声道:“并无。”
韩半阙见她说话时看向自己,眸子一派平淡,如同陌生人一般,脑海里再次想起,当初两人和离时说好的,将来形同陌路那话。
的确,是形同陌路。
老酸儒马上喝道:“无凭无证,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遥看向他:“我听人说,你在三十年前强抢民女,并因其反抗,杀掉她一家四口。你莫不是知道我打听到一些消息,特地诬告于我,企图借刀杀人,杀我灭口?”
三十年前这附近一个村子的确有个女子遭人侮辱,其家人全部惨死,但凶手不知是谁。
此间她提起,并不是故意冒犯,只是借此回击老酸儒。
当然,为了表示歉意,她回头尽量想办法让官府重新查此案,尽力为这一家查明真相,找到凶手,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此时萧遥一提起,那些还记得这件事的人马上对老酸儒指指点点。
毕竟这逻辑是很通顺的。
老酸儒顿时气得五内俱焚,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你诬陷于老夫!老夫一身清白,并未做过此等恶事!”
萧遥冷笑一声:“无凭无证,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躲在暗处的郑公子听到萧遥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酸儒听到萧遥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顿时气得眼前发黑,指着萧遥,手指抖呀抖呀的,嘴唇也跟着抖,可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道的老百姓从年纪大那些人口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此时一看,见老酸儒竟不说话,再次低声讨论起来:“他居然没有反驳,难不成当真是被萧大夫说中了?”
“老夫记得他有一门亲戚就在那村子,没准还真是他借着探亲暗中行事!杀人之后,又赶紧离开,因此一直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一些年纪大的煞有其事地推测起来。
老酸儒听到这些讨论,再次眼前发黑,若非有人扶住他,他便要气得厥过去了。
县令见这般争执,不知道会争执到什么时候,根本不可能拿下萧遥,当即扬声说道:“若你们都无证据,便先收监罢。”说完看向韩半阙,“韩大人以为如何?”
韩半阙还没说话,萧遥就道:“我出城来,是有正事要办,我有证据。”
县令没料到,先前一直顽抗没提证据的萧遥居然说她有证据,顿时怔了怔,才道:“你有何证据?”
萧遥便看向身旁的美妇,说道:“赵娘子,麻烦你了。”
美妇点了点头,拍了拍手掌。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向美妇以及萧遥,想知道两人有什么证据。
在众人的目光中,几个江湖女子推搡着几个被绑着的男子出来。
萧遥扬声道:“我一直想找几个仇人,托认识的江湖朋友找到了,今儿特地出来审问这几个仇人。”说到这里,看向县令,“不知他们可能算作证据?”
老酸儒这时缓过来了,马上喝道:“他们受困于你们,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你的胁迫不敢说真话?”
范老三顿时吐出一口唾骂,破口大骂道:“呸你个老酸儒,老子像是那样的人么?老子江湖中人有一说一,才不像你这样的老酸儒一般,满嘴谎言,为了诬告他人故意撒谎呢!”
老酸儒被范老三如此粗鄙一骂,脑海中怒意再次飙升。
这时萧遥看向老酸儒:“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证明自己不是三十年前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吧。若没有证据,可是要坐牢的!”
诬陷人,谁不会?这老酸儒难道以为,她当真是任凭他拿捏的软柿子么?
老酸儒听到萧遥又一次提起这个,当即再一次眼前发黑,而且再也撑不住厥了过去。
萧遥看到老酸儒气晕了,觉得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季姑娘见老酸儒如此不中用,不仅无法成功诬陷萧遥,反而被气晕了,心中很是失望。
不过,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范老三等人。
这几个人,看起来格外眼熟。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时范老三看向萧遥:“你要问什么只管问,问完老子该受什么便受什么。”
萧遥没理他,而是看向县令:“县令大人,我在十二年前七月十八那日,被人伤了左脚,从此成了个跛子,正是这些人所为,如今,我要状告这些人,还望县令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季姑娘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刷白,身体摇摇欲坠。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这些人为何看着眼熟了。
居然是他们!
她今日是来看热闹的,想亲眼看萧遥倒霉的,没料到这把火竟烧到自己的身上。
她想马上转身就跑,远远离开这里,可是她的脚步却没有动——若是她走了,无人为她辩白,什么都可以往她身上推。
可若不跑,只怕即刻就要被县令拿下。
季姑娘左右为难。
韩半阙听到萧遥提起她那只跛脚,还说被帮助的是凶手,怔了怔,马上看向被绑着的范老三几个。
县令没料到,本来是来拿萧遥的,结果却要给她主持公道。
可是他又不能说不帮忙。
这时韩半阙开口了:“萧大夫既有冤情,你便先为他主持公道吧。至于私会男子,看来并无其事。毕竟没有人会在寻仇时与男子私会。”
四周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点头。
县令没有办法拒绝这合情合理的要求,当即点头答应。
季姑娘看到韩半阙,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白得如同雪一般。
有韩半阙在,她还是赶紧走罢。
想到这里,她扶着自己的大丫鬟,转身就要走。
这时,萧遥的声音忽然响起:“秦三奶奶,你何必急着走?”
季姑娘没料到萧遥会叫住自己,忙停下脚步,转脸看向萧遥,挤出笑容:“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我是答应了家里的老太太要到城外上香的,不方便久留。”
萧遥冷冷地道:“你做了这么多事,上香难道就能保心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