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手机和手机卡,又安装各种软件,好不容易搞好了,她才去翻漂流瓶——这一翻,就发现纸条被人动过了。
萧遥马上将漂流瓶被动过和程展怀疑自己联系起来,看向在房中看剧的萧芸,拿出纸笔写字,问萧芸是否动过自己的漂流瓶。
萧芸看完萧遥的问题,点点头:“我好几个月前打扫卫生时看到,打开来看过,怎么了?”
萧遥将怀疑放下,摇了摇头,坐到自己床上加程展的qq。
程展很快通过好友申请。
萧遥是个直接的人,马上回答程展在信中的问题:
“漂流瓶不是我捡的,是我一个小伙伴捡到给我的,她给我的时候就没有盖子,所以我也不知道盖子是怎么样的。我没法跟你聊天,很抱歉,因为我是个哑巴。至于喜欢讨论生死,是因为接触到,所以感触很深。”
程展加了萧遥之后,身体便一直绷直,等待着萧遥的回答。
当看到萧遥发过来的一长串文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读着读着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看懂了,又觉得自己没看懂,有一种极致愤怒的虚幻感,如同做梦一般。
过了很久很久,程展才赤红着眼睛打字:“其实,你是个入殓师是吗?”
萧遥一愣,随后回复:“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这次程展的回复很快,但是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发过来四个字:“你骗了我!”
萧遥愕然不解,马上回复:“我骗你什么了?”可是她被拉黑了。
萧遥看着聊天框,心中很是不解,不解之中又带着委屈。
程展为什么说她骗他?是因为她帮死人入殓吗?
可是,他们不是笔友吗?他们聊天交流,畅所欲言,又何必在意彼此的身份?
萧遥觉得委屈,但是想起和程展通信以来程展给自己的慰藉,还是压下心中的委屈,拿出纸笔给程展写信,将自己的家庭背景以及身边发生的事告诉程展,说自己无意骗人,又很感谢在自己没有朋友之后,程展愿意和她通信。
“我有时觉得天下之大,却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海面那么辽阔,沙滩上永远不缺少小伙伴的笑闹声,可是热闹是他们的,和我没有关系。我的世界一片寂寞,能听得见风在空荡荡的世界吹来吹去,就像是夜里风从海面上吹过那样。”
信和往常那样写了足足四页,写完了,天已经黑了。
萧遥知道,邮局关门了,所以第二天一起床,就迫不及待地到街上寄信,而且也用了加急。
她从镇上回来,心情很是糟糕。
走到村口的位置,见韩初夏等在村口,也没心情打招呼。
韩初夏压下心中的愧疚,走上前来:“萧遥,你去哪里了?”
萧遥摆摆手,没有心情说话,甚至不好奇平时不敢靠近自己的韩初夏这次为什么敢靠近自己。
韩初夏见了,咬了咬下唇,拉着萧遥走到一边,将自己听见的关于张季和萧9妹的事告诉萧遥,末了又道:“我发现,张季经常一个人去海滩,怕是又要物色人选,你以后别一个人去海滩了。”
萧遥早知道张季是怎样的人,但是知道萧9妹事发后,萧9妹家里人居然拿钱私了,还是觉得齿冷。
韩初夏见萧遥不说话,便又问道:“萧遥,你听到我说的没有?你不要去海边。”
自从前天跟程展联系上之后,她便一直等程展的回复。
在等待中,她一方面饱含期待,一方面又觉得愧疚,觉得有些对不起萧遥。
但是,她实在不想过现在的日子了,再没有希望地挨打下去,她会慢慢绝望的,所以,她只能对不起萧遥了,萧遥知道她的情况,知道她想找个有钱人,一定可以理解她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等了两天,她终于等到了程展的回复,只是他回复的内容很讽刺:“感谢你揭穿了一场闹剧,这出闹剧到此为止。从今天起,你和萧遥,我都不会再联系。”然后,直接拉黑她了。
韩初夏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她疯狂加程展,重新申请qq号加,但是程展始终不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意识到程展永远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甚至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韩初夏的心情很复杂,当然,也十分后悔。
她没办法认识程展,还害得萧遥从此也失去程展这个朋友。
她虽然自私,通过抹黑诬陷让程展讨厌萧遥,从而跟自己认识和在一起,可是在这个愿望破灭之后,她其实很希望萧遥和程展仍然是笔友,程展以后愿意为萧遥出头,她希望自己得不到的,萧遥可以得到。
倒不是她圣母心,而是有时候,她看着萧遥,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也是她从前和萧遥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可是现在,她为了自己抹黑了萧遥,害得萧遥失去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笔友,所以她很后悔。
所以,韩初夏就跑来弥补了。
萧遥命中有一劫,她来提前通知萧遥,让萧遥避过那个死劫,应该能抵消她做的一切的。
萧遥听着韩初夏意有所指的话,猜测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问究竟,便点了点头。
韩初夏松了口气,道:“那你记着我的话啊。其实……”她的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还没发生的事,她不能说,说了萧遥会当她是妖怪的。
萧遥回到家,见萧海阳、张琴和萧芸、萧哲正在兴高采烈地商量到城里逛街的事,夏日灼热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身边萦绕的快乐气氛成倍增长,快乐之中,又增加了无尽的热烈。
可是这些快乐和热烈,都和她无关。
萧遥抿了抿唇,越过他们回房。
身后,萧芸试探着问:“爸妈,要不我们带上阿遥吧?”
萧哲马上叫道:“不要带她,她那么晦气,我跟她走在一起,我的同学都不跟我玩了。”
萧遥快步回房。
她等了足足一个星期,都没能等来程展的回信。
萧遥并不是一厢情愿的真小孩,她来到这里一年,见多了丑恶以及无声的拒绝,所以她知道,程展是不愿意再理会她的了。
她心里涌上难过和委屈,便到海边去看海。
看着一浪接一浪涌过来的海潮,听着夏日的风一遍又一遍永不疲倦地从海面上吹过,她渐渐就想明白了。
她不该找一个朋友做精神寄托的,这个世界上,能给自己依靠,能让自己内心变得强大的,其实永不会是别人,永远只有自己。
韩初夏从礁石后走出来:“不是让你不要一个人来这里玩吗?你怎么又来了?”
萧遥看向韩初夏,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到海边看海,每次她来了之后,韩初夏也跟着来了。
这很反常,韩初夏的举止也很反常,仿佛,她愧疚于她。
所以程展和她闹掰,是因为韩初夏吗?
韩初夏避开萧遥的目光:“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萧遥摇了摇头。
是不是韩初夏搞鬼都没什么了,程展不是她的精神寄托,她和程展用笔写出来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又过了两天,村里来了一对从大马回来的老夫妻,自称是萧遥曾祖父弟弟的儿子。
老夫妻穿着打扮很得体,人也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但是面容却有些憔悴。
萧遥根据村里人的片言只语中得知,这叔公和叔婆在大马是家境还不错,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娶了妻又生了一双儿女,可以说是十分幸福,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叔公的儿子一家两年前出门游玩时,出了车祸,无人生还。
叔公和叔婆这次回来,除了看一看故乡,主要是想收养一个有血缘的小孩子,带到大马去排解寂寞,他们看中了讨喜的萧芸。
萧芸不想去离开父母去大马,因此不同意。
萧海阳和张琴两口子对萧遥不好,但是对萧芸这个长女还是十分疼爱的,见萧芸不同意,就提议两位老人收养萧遥——他们很舍不得两位老人家的家产,觉得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老人,以后家产就是他们的了。
萧海阳两口子跟叔公叔婆暗暗商量,却完全不打算问萧遥的意见。
萧遥知道萧海阳和张琴对自己没有什么情分,所以对他们不知叔公叔婆是否可靠便提议叔公叔婆收养她带她去大马这行为,也就感觉不到难过。
韩初夏却悄悄来找她:“萧遥,我觉得大马不错,你不如跟你叔公叔婆去大马吧?他们没有儿女,会对你好的,比你留在这里受你爸妈的白眼好。”又有些感叹,“如果我有这么个亲戚,我二话不说就跟他们走。”
她在梦中,是梦见过这一幕的。
两个老人也是和现实一样,一开始选中机灵可爱的萧芸,但萧海阳和张琴不许萧芸也不愿意,就换萧遥,萧遥也不乐意,还抵死反抗,为此惹怒了萧海阳和张琴,两人每天打骂萧遥,萧遥就去海边散心,结果死在张季手上。
两个老人只是想收养个孩子,见萧遥姐妹都不愿意,就收养了隔房的一个女孩子——萧遥的叔伯生的都是儿子,舍不得被老人带走,所以就让隔房的人捡了便宜。
为什么说是捡了便宜呢?
因为多年后,被带走的小女孩锦衣还乡了,是个大学生,接手了叔公叔婆的产业,成为有钱人了。
韩初夏觉得,萧遥如果肯跟两个老人走,她在被张季杀死前就离开了,根本不会遭遇杀身之祸。
另外,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萧遥呢。
所以一力劝萧遥同意收养,跟两个老人去大马。
萧遥见韩初夏一片恳切地劝自己,马上想起韩初夏那天的欲言又止,也想起韩初夏叮嘱自己不要去海边玩……是不是韩初夏不知因为什么契机,知道了未来的一些事,所以提前劝她?
她这些天也看出来了,韩初夏觉得愧对她,一直在若有似无地弥补,所以,韩初夏应该是不会害她的。
那么,叔公叔婆是真的想收养个小女孩,不是坏人,也不是拐了小女孩去做坏事。
琢磨通了这一点,萧遥便考虑起来。
这里没有人值得她留恋了,离开这里,去大马生活也未尝不可。
但是,如果她不去,那原定应该有小姑娘要去的,如果她去,那小姑娘的机缘,岂不是被她抢了?
萧遥想了一通,在叔公叔婆问自己意见的时候,就在小本子上写字:“我很乐意陪叔公叔婆,但是我不会说话,没法说乡音让叔公叔婆缓解乡愁,所以,不如叔公叔婆多带一个人去?”
两个老人没料到萧遥会想到这个,很是震惊,震惊过后,又觉得这话不假——至于萧遥不留恋亲生父母,他们在这里几天也搞明白了,觉得倒不算萧遥冷清,是萧海阳和张琴不做人。
两个老人回去商量,很快便决定,收养两个小姑娘。
很快,人选便物色出来了,是隔房一个叫萧子萱的小姑娘。
萧遥将名字写给韩初夏看,韩初夏先是吃惊,随后低声嘀咕道:“萧桂芳什么运气,选了萧遥还是要选她,注定发达的。”
萧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韩初夏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也证实了被两个老人收养的是萧子萱。
叔公叔婆办事雷厉风行,又因为是华侨,所以很快办好了手续,便带萧遥和萧子萱离开——当然,还不能马上离开大陆,而是要等办去大马的各种证件,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叔公叔婆想去叔婆故乡也看看。
叔公在旅途上跟萧遥和萧子萱说道:“华国越来越好了,我虽然带你们去大马,但是不希望你们入籍,我们希望你们始终保留华国国籍。大马有个第二故乡计划,一旦申请了,能有十年签证又不用入籍。”
萧遥点点头,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自己是华国国籍。
萧子萱却说道:“可是我想加入大马籍。”
萧遥听了,看了一眼萧子萱一眼,见她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里一片懵懂,便猜到,应该是她父母要求的——由始至终,很多人都认为移民是高大上的事。
叔公有些诧异,看向萧子萱:“这样吧,先不入籍。当你满十八岁,你再选择一次。到时你还是坚持要入籍,我们就帮你办理。”
萧子萱有些怯生生的,但还是坚持:“可我想过去就入籍。”
叔公和叔婆听得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半个月后,萧遥和萧子萱跟着两位老人离开华国,搭乘飞机奔赴从未踏足过的大马。
韩冉带着堂兄在这附近的海域玩了几天,因堂兄说闷,便寻思着要出远门。
韩妈妈放了暑假,现下有空,见侄子想出远门玩,儿子又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便带两人到本省的两个大城市去玩,一个城市玩半个月,直玩了一个月才回来。
玩了一个月,韩冉心胸开阔了一些,不过想起被萧遥听到的话,仍旧耿耿于怀,但是也不至于闷在心里了,而是悄悄找了韩妈妈,说自己之前说的话很过分,伤了一个同学的心。
韩妈妈带孩子出门散心,为的就是让儿子不再闷闷不乐,听到这个,便知道这是儿子闷闷不乐的心结,当下便道:“你说了难听话,同学肯定要伤心的,如果你是无心之失,你就要去跟她道歉,告诉她,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韩冉于是便鼓起勇气去白鹤村找萧遥,他刚认识萧遥时,曾跟着说要揍萧遥的陈文等人跟着萧遥回家过,所以知道萧遥在哪里。
到了萧遥家,说明自己是萧遥的同学之后,韩冉感觉,两个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很不想招待。
但是萧哲出来,跟两人低声嘀咕两句,两个大人马上就热情起来,一边倒茶一边招呼他吃东西,还特地将冰箱里的冰淇淋和冷饮都拿出来。
韩冉不喜欢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就没吃,而是问:“萧遥呢?”
萧哲抢先回答:“她去大马了。”
韩冉吃惊:“去大马了?”以萧遥的家境,没道理去大马旅游啊。
张琴笑着说道:“是这样的,她叔公叔婆带她去大马,让她在大马读书。”
韩冉这才明白,忙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张琴道:“估计不会回来了,她叔公叔婆没有其他亲人了,特地收养她的,以后她就留在大马了。”
韩冉离开萧家时,心情十分低落。
萧遥是被人收养的,远离故乡寄人篱下,也不知会不会很难过,希望她的叔公叔婆对她好一点吧。
另外,他还没来得及跟萧遥道歉呢,怕是永远无法道歉了,只盼将来长大,同学聚会时,他能见到萧遥,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韩冉顶着烈日,骑车回家。
海风吹过,可没带来多少凉爽,只让人感觉到一种闷闷的热和潮湿。
韩冉看着路旁有些蔫的各色鲜花,觉得这个夏天漫长又深刻。
程展的确出门旅行了,之所以出门,是因为深感被萧遥骗了而心情糟糕。
在出门前,他便收到萧遥最后寄来的一封信。
他拿着信,想到萧遥对自己的欺骗,被骗后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再想到这封信里头,会是萧遥如何舌灿莲花地圆谎,他便不想看了。
他想,不看信,心中起码保持着几分美好。
所以他没有拆信,将信封以及之前收到的厚厚的信用箱子打包起来,放到了储物柜的最深处。
将信件收到储物柜深处之后,程展便心情恶劣地出门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