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赶忙接起电话，道：“谷主任。”

“林阳，我问过了，外科那边有人做骨折固定材料的比较。他们找了个厂家赞助，手术费用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能说动夏雪晴把她父亲转院到我们医院？”谷魏攸带来的是好消息，并提出了合理疑问。

确实，人家来不来才是大问题，如今双方相当于已经彻底撕破脸，谁知道夏雪晴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我……我试试看吧，谢谢你谷主任。”林阳说道。

……

……

富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口腔科病房。

夏雪晴穿着自己洗得发皱褪色的衣服，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个医生面前。

“颌面部多处骨折，颧骨、眶骨和上下颌骨都需要做骨折内固定术，手术费加上要用的钛板材料费，估计要十几万，你还能承担吗？”

夏雪晴没有说话，她刚刚给自己的父亲转病房结束办完了手续，而后就是这位医生来跟她交代接下来的治疗步骤。

那辆黑色的车撞得很狠，她的父亲又没有戴头盔，按照医生的话说，颅骨没有损伤都是万幸的奇迹了。

奇迹又有什么用，二十万没焐热就砸完了，前几天去医闹拿来的十万块钱又投进了医院这个无底洞。

夏雪晴觉得每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都是最贪婪的魔鬼，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试图从被病痛缠身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身上狠狠剥下一层皮肉，再拔筋卸骨，连每一滴血都不放过，直到抽干一个人所有的价值。

“你们考虑一下，不着急，明天主任们才会讨论你父亲的情况。”

言罢医生走了，留下全程未发一语的夏雪晴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谈话间。

她的眼神空洞且无神，静止了一会儿后，她忽然轻笑了一下。

不对，微弱的气体从鼻腔哼出，说是轻笑或许不太恰当，应该说更像嗤笑？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她掏出自己用了五年的手机，手指按一下然后等待一会儿手机的延迟反应，许久才点开了一个唯信头像。

唯信备注叫做王秘书。

唯信的聊天内容停留在三天前，写的是“需要帮助时给我发微信”。

这哪是什么帮助啊，这是在把自己朝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送啊。

枯瘦的手指开始缓慢地打字，“我”，“还”，“要”，“二”，“十”……正打着，忽然电话响起。

一串陌生号码，来自富州。

接起电话，夏雪晴没有说话。

“喂，你好，是夏雪晴吗？”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年轻且小心翼翼。

夏雪晴依旧不说话。

“我是林阳，口腔医院的林阳。”

“希望你可以不挂断电话听我把话说完。”

“我了解到你的父亲发生了车祸，已经住院，我猜测是因为缺钱你才迫不得已地做这种事情。”

年轻声音语速很快，似乎很怕她挂断电话。

“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他们做出的常人觉得不可理喻的事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逼迫。”

“我刚刚联系了主任，主任说你的父亲可以住到我们医院，我们医院里有老师在做骨折的实验，你的父亲可以凭借医疗志愿者的身份获得免费的医疗，医疗的费用会由材料商赞助。”

林阳有点高兴电话没有被挂断，语速慢了下来。

虽然他并未听见任何夏雪晴给他的回馈，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就像你做我们的拔牙志愿者一样，不需要费用。你我是最清楚那日拔牙的情况的，我现在说的话不是在安慰你，说真的，我其实对你做出那件事不算很生气，因为我知道你才是真正受伤害最大的那个。”

“我最多丢失的是钱财、职业或者名声，医院或许是赔钱。但你，会遭受的是伴随很久的苦痛，甚至还有违背良心的痛楚？我很抱歉，那时我应该更加坚持，坚持保住你的牙齿。这颗牙的拔除可能会让你之后本就不高的生活质量更加雪上加霜，这种痛苦是没有得病的人难以想象的……”

“对不起，扯远了，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我是一个年轻的医生，也没有经验，但是我希望我的病人，都能得到帮助和安慰。”

“你要加油啊夏雪晴，过好剩下的日子。心里的火永远不要灭，哪怕别人只能看到烟。一起爱这个世界吧。”

“好吗？”

林阳说完后停了很久，但电话那边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

他内心有点失望，最后轻轻在最后说了一句：“口腔医院见。”

空荡荡的谈话室里，只剩下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没有人看见，夏雪晴虽无声，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