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五点半,谢宏准时地来到了病房开始晚查房。
晚查房没有早查房那么隆重,大多是各组的主任带着自己的组员粗略地过一遍病人,速度也比早上快。
众人从会议室鱼贯而出,等级森严的队伍把所有溜达的病人都吓回了病房。
又到了查房的时刻,要是查房没看见病人,又要被主任骂了……
谢宏走在最前面,高瘦的身材加上花白的半长头发后显得极为突出。他两只手背在背后,像一只威严的雄狮,环顾欣赏着自己领地的子民。
谢宏一个人是第一梯队,汪泉属于第三梯队,跟在副主任们的后面。
微胖的身躯占了两个人的路,一摇一摆地走着,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方才汪泉试图把林阳拉在他的旁边,但林阳还是选择跟着郭力源遥遥吊在队伍的最后。
前面的气氛太凝滞了,各个副主任之间、主治医师之间的磁场都混乱得让人不适。
好在汪泉的骨折组没有副主任,不然林阳估计汪泉不可能会一天到晚佛系得像一尊弥勒佛。
“你这帽子倒是挺好看的。”林阳看了眼郭力源头上的小狗图案手术帽说道。
郭力源估计刚刚干完活,帽子没摘,脚上穿着绿色洞洞鞋,白大褂里面穿的也还是绿色的手术衣。
“嘿嘿,二十几块钱呢,不错吧。”郭力源得意地甩了个眼神道。
“听说今天上午谢主任点名让你当一助,当一助的感觉怎么样?”郭力源得意的眼神持续了一秒就变成了羡慕。
医院里传得最快的东西不是传染病,而是八卦和花边新闻。
在医院呆的久的人就知道,什么热搜上骇人听闻的消息,在医院里都是毛毛雨,在此不多赘述。
作为规培医师的林阳居然被点名当一助,这绝对是值得八卦七八句的小新闻了。
郭力源已经听到有版本说林阳是谷魏攸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认了谢宏当干爹,规培结束后将直接接手两人事业……
离谱,离谱到网络小说都写不出来的离谱!
“没什么感觉,就做手术而已。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最突出的感觉是——累!”
林阳苦着脸答道,他倒是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累。
凡尔赛啊,这是凡尔赛!
郭力源忍不住摇头酸道:“还嫌累,要是能让我去,我累死也愿意。”
这种大医院,他这样的住院医其实待遇也就比普通规培生高级一丢丢。
做手术上台机会稍微多些,但大多时候无非也就是当二助,一助都是偶然。
有幸当一助的时候还必然是当主治医师的一助,做一些简单的手术。
所以他对林阳能给大主任的复杂手术做一助很是羡慕,这可是副主任和老主治的待遇啊……
晚查房的效率很高,基本是走马观花看一遍,不过也会有小插曲。
通常新入院的病人床前花的时间会多一些,这不,眼前的32床就是腮腺肿物刚刚入院的,刚好是郭力源的病人。
谢宏在简单了解病人的情况并且做了体格检查之后,提问开始了。
“司腮腺分泌的神经来自哪里?”
腮腺肿瘤最大的难度就是剥离面神经,在口腔颌面部手术里,腮腺手术是与神经关系最密切的手术。
郭力源站在最前面,他刚刚汇报完病人的情况。
此刻他撞到了枪口上,迟疑了几秒,他低声说道:“主要是交感神经及副交感神经……节后交感神经纤维应该是……应该是来自交感干颈上节……”
郭力源支支吾吾地说着,语气里都是不自信。
这个问题很难,从规培生和实习生一脸懵逼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节后副交感神经好像是,是来自耳神经节……”
顿了一会,郭力源又憋出了一句。
“算你答的及格吧,还不错,这个问题我问倒很多人的。”
谢宏看郭力源宛如便秘般良久才蹦一个字,忍不住轻笑,答案还算准确,于是谢宏给予了他适当的鼓励。
然后谢宏又看向了一位高大的主治医师。
“你说说走行。”
主治医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拿出了老油条的气势:“司腮腺分泌的神经的走行?”
“废话,不然是什么走行?”谢宏一瞪。
主治扯了扯嘴,开始以同样的节奏便秘起来:“应该是……应该是舌咽神经先发出分支行至……行至岩小神经,然后在耳神经节与耳颞神经交汇?”
高大主治说道后面从肯定句变成了疑问句,旁边的实习生和规培生都满脑子问号,完全听不懂啊……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因为天天做手术就忘了理论!”
“我们的教学医院,不是技师训练所!理论要和实践联系起来,做手术你知道剥离,说就说不出了?”
谢宏开始骂人,声音不大,但是寒气极重。那边无辜的病人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查房时的询问和回答是各大医院的传统,尤其是具有教学职能的三甲医院。
年轻医生们,无论是实习生还是年轻主治医师都处于学习阶段,都有可能在主任随意的一个眼神下被拿出来开刀提问。
上级医师们通过最简单的提问来确定下级医师的学习程度和知识水平,从而给每个下级医师明码标价。
问答自如、基础知识夯实的下级医师价值就高,上级医师就会适时放手委以重任。
而一问三不知,问啥啥不会的下级医师基本会很快被上级医师放弃,然后坐冷板凳直到永远……
谢宏朝着那几个主治医师扫了一眼,主治医师们纷纷轻轻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四面八方,就是不和谢宏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