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幸隆看了眼蔡京,脸色凛然,不卑不亢的道:“朝廷政务关乎天下苍生,身为大宋臣民,当朝举子,为何不可以说话?莫非为了变法,朝廷就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徐幸隆看似不卑不亢,但说到最后,还是发出了愤怒之音。
蔡京岂会被一个小小举子驳倒,何况他正忐忑不安,当即沉着脸,道:“你一个人就变成了天下悠悠之口了?一己之私,一己之见而已,你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徐幸隆没有畏惧,转向赵煦,说道:“官家,蔡尚书是在自欺欺人,祖宗之法固然有所不妥,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怎能人人喊打?‘新法’看似针对时弊,却不是救世良方,反而多有害处,这么多年早有无数实证。小人恳请官家不要复起新法。对于弊政,应当因病下药,对症诊治。世间没有包治百病的灵药,用错药方比不治还要危险……”
蔡京没想到这个徐幸隆如此不识好歹,脸色有些难看,刚要厉色呵斥,赵煦却笑着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朕现在有一个难题,想问问你的看法。我大宋养兵百万,国库十之七八用来养兵,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这样下去,不止国库会无力承担,军队战力还在日渐下降,你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吗?”
徐幸隆张口就道:“兵制乃太祖钦定,权衡天下,以消藩镇之祸,万不可轻动。”
赵煦唔了一声,这徐幸隆前面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但这一句,却又转向了‘反对’二字,不管怎么样,就是要反对,却不提解决办法!
本质上,还是守旧的那一套,坚持祖法,不肯变动。
这徐幸隆到底还年轻,连修修补补都提不出来,赵煦抱着茶杯,道:“你觉得商鞅变法功过几何?”
徐幸隆马上就要应会试,书自然没少读,当即道:“商鞅乃刻薄人,最终也自食恶果。”
赵煦歪头看了看他,体会到了读书人的嘴皮子功夫。
徐幸隆说商鞅是‘刻薄人’,其实这是太史公司马迁对商鞅的评价,以司马迁的地位,在很多人眼中是‘盖棺定论’。
而自食恶果,是商鞅最后的结局,是死在他的变法之下,可以说相当讽刺。
赵煦想了想,道:“朕说的法度,不是人。”
徐幸隆接话更快,道:“若非商鞅之法,秦不会二世而亡。”
赵煦听着,顿时明白,为什么王安石在南宋以及后世名声会那么差了。
原因就是在保守派看来:秦因商鞅变法二世亡国,北宋也是因王安石变法而亡。
‘背锅侠啊……’
赵煦心里轻叹。
‘变法’向来是少数人的事情,亡国那么大一口黑锅总得有人来背,不是皇帝,不是当朝的那些高官显贵,推给死人最是容易简单。
是非功过,有些人会只被记得‘恶’,忽略了‘功’。而另一些人,则会‘没有’了‘恶’,全是‘功’。
但是说到底,无非是‘需要’二字。
在不同的朝代,不同的群体,甚至是不同的人,都会对这‘二者’有不同的解读。
徐幸隆的回答,就是他的立场——顽固的保守派。
徐幸隆还年轻,没有入仕。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了新的,年轻一代的想法与态度。
一脉相承!
赵煦抱着茶杯,心里思索良久,看了眼对面坐的笔直的蔡京,忽然将身前的奏本递给徐幸隆,道:“你看看这个。”
徐幸隆一怔,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接过来看去。
蔡京脸角绷直,他不知道赵煦这么做的目的,心脏却是狠狠一缩。
这道奏本传了出去,只怕明天他就会遭遇无数的弹劾。
朝廷里,尤其是政事堂那几位但凡有一个人说话,眼前的官家不保他,他的下场将极其凄惨!
果然,徐幸隆只是看了一半就脸色大变,到了最后的‘废除科举’,双眼怒睁,满脸的惊愕与不敢置信!
朝廷居然要废除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