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臣坐在马车里,瘦削的脸角铁青一片,道:“走。”
小吏不再说话,让人驾车,赶赴皇宫。
马车上,王存拧着眉,道:“贺轶的死,应该与当地的人有关,或许他做了什么,迫使那些人铤而走险。现在朝廷要做的,就是另派钦差,对这件事彻底调查,胆敢杀害钦差,罪不容赦,我会全力支持李尚书。”
李清臣端坐着,双眸圆睁,脖子拉的极长,青筋跳动,充分显示他内心的愤怒。
王存也知道,李清臣根本不需要他的支持,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御史台与吏部都派人,有一个算一卦,大肆诛连,也趁机清算抗拒‘新法’的不臣之人!”
李清臣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的道:“王尚书,你着急了。”
王存脸色微僵,他心里何尝不知道,他着急了,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真的就是任人宰割了!
王存脸角抽搐了下,盯着李清臣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我以及工部还有其他人,没有参与也不知情,如果但凡知道一丝,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件事,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李清臣似乎忍不住了,怒哼一声,道:“没有好处?贺轶死了,其他各路巡抚以及官吏人人自危,‘新法乱国’的帽子坐实,天下沸荡……哪一点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这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又装无辜,王尚书,你们的算盘打的未免将精细了,就是不知道,贺轶的一条命你们满足吗?下一个是谁?是我还是章相公,亦或者你们还想一锅端了?”
王存只当李清臣这直白的话当做是‘气话’,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说一次,这件事,我们不知情,没参与。贺轶被谋害,工部同样很震惊。”
李清臣牙齿咬的咯咯响,双眼发红。
贺轶与他是过命交情,对他的死,自然愤怒。
但另外,贺轶还是‘巡抚’,是官家钦命的天使,谋害贺轶,等同于谋反!
江南西路的胆子就这么大吗!
李清臣没有与王存多废话,马车入宫后,他们徒步下车,径直来到政事堂。
政事堂内,此刻都是愤怒的声音。
“我国朝一百余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江南西路,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严查!必须严查!一个也不能放过,放过了他们,天下还不大乱!”
“好,待会儿我们统一态度,决不能妥协,退让,绝无宽宥!”
李清臣僵硬着脸,迈步走进去。
只见政事堂内,不止有各部尚书,侍郎,还有御史台,大理寺,宗人府,国子监等的头头脑脑,足足四十多人。
他们见李清臣来了,知道他与贺轶的关系,表情各异,声音多少小了一些。
再见王存,很多人都面露愤恨,有人甚至开始撸袖子。
倒是有冷静的人,刑部尚书来之邵道:“他们的根本目的,还是冲着‘新法’来的,只要‘新法’在一日,他们就不会安宁,贺轶只是一个开始。”
户部侍郎吴居厚一向寡言少语,此刻却小眼睛瞪圆,哼道:“没有‘新法’他们一样不安宁,说到底,‘新法’与其他是一样的,就是让他们不舒服了。”
众人一怔,有几个人瞥向吴居厚,神情异样。
这位貌似憨厚,没想到这个时候一语中的。
实际上,不论是‘新法’还是其他,只要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都会遭到针对,贺轶的下场,只不过是做的‘太过’,让他们不舒服了。
李清臣在他位置上坐下,径直看向来之邵,冷声道:“来尚书,刑部有什么想说的?”
来之邵知道李清臣正在气头上,不想激怒他,道:“刑部接到了一些密奏,掌握了一些线索,已经派人去了。”
李清臣眼神冷漠,道:“一巡抚被杀,来尚书只是派人去了,什么案子才能惊动来堂官?”
来之邵倒是不急不怒,道:“等章相公来了,我会请命去江南西路。”
李清臣虽然愤怒,但没有失去理智,咬着牙鼻子深深出了口气,目光扫了眼其他人。
众人都不太敢与他对视,纷纷回避。
此刻,与政事堂每隔多远的青瓦房。
安静,一片肃杀!
蔡卞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神情都是愤怒。眼前是来自江南西路的四五道奏本。
青瓦房的大小官吏早不知道躲到哪去,一个人不见。
章惇站在门口,背对着蔡卞,抬头静静看着天色,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蔡卞两个眼皮不断的跳动,压着心头涌动的愤恨,看向章惇的背影,怒声道:“你说的对,还是我妇人之仁了。先将那张季抓回来!”
章惇站在门口,平静的话语传回来,道:“公报私仇?授人以柄。”
蔡卞见他语气平静,眼皮越重,道:“你打算怎么做?”
章惇淡淡道:“蔡攸就要回来了。”
蔡卞皱眉,他不喜欢皇城司这样的机构,干预朝政太多,一旦出现变故,可能会失控,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蔡卞此刻也满心愤怒,勉强冷静的道:“好。江南西路,好好的整顿一番,查清楚这件事的原委!”
章惇道:“御史台,刑部在巡抚衙门设分支机构,双重管辖,巡抚对所辖的官吏举荐、任免,朝廷原则上不反对,京察要在十一月底必须结束,吏部对各级官吏的考核任免也要同期上来,明年的恩科,我要亲自主持……”
蔡卞听着他一句没提‘江南西路’,神色渐渐凝重,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