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鎏金的请柬:“司首要我转交你的,明日百官宴席的请柬,衣服什么的,准备好了吗?”
齐平早知道会有这一茬,也不意外,抬手接过,点头说:“好了。”
余庆点头,犹豫了下,还是说:“眼下你不是我下属了,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几句。”
齐平见他神情正色,不由也收敛了嬉皮笑脸:“您说。”
对余庆这个老上司,他还是很尊敬的。
余庆缓缓道:
“司首有意培养你做接班人,这件事大家都看得出来,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也能感受到,若是你有这个想法,还是要多关心下衙门里的事务,各个堂口做的事,衙门里几百号人……
还有,你现在是千户了,该有的威严要有,不是要你疏远同僚,而是身份不同,很多时候,对人的态度也要变化。”
对于一个不大喜欢说话的闷葫芦而言,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齐平能听出,余庆这番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憋了很久。
他沉默了下。
镇抚司的接班人么?
坦白讲,齐平心中是有些纠结的。
一方面,他在衙门里的确很舒服,呆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作为一个俗人,对荣华富贵,心中说没有渴望是假。
但,若是真去承担起偌大一个衙门的责任,他又不大乐意,虽然镇抚司已经很独立了,但终究要与官场牵扯。
总觉得,是件很烦的事。
“我……”齐平迟疑着。
余庆似看出他所想,笑了笑,说道:
“好了,我也只是说说,你还太年轻,修行天赋也好,未来的选择很多,也未必会走这条路,况且,即便想,也没那么容易,五品千户,到三品镇抚使,远着呢……
其实,以你的天赋,只在镇抚司,屈才了,你更适合去修行,也许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四境,到时候,想当官都难了,神隐境的大人物,窝在朝堂,太浪费了。”
齐平看了余庆一眼,说道:“头儿,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用回了当初的旧称,余庆沉默了下,说道:
“我方才去后衙,看到司首在擦洗那件青衫,其实,他与你一样,都不大喜欢庙堂,我看得出来,他本质还是一个剑客,一个修行者。”
齐平脑海中,回想起前些天,杜元春在院中舞剑的一幕,当时,他穿的便是青衫。
余庆叹息道:
“也许,他一直都想找一个能在未来,接替他位子的人,那样就可以从镇抚使的身份里解脱出来,可惜,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衙门也才组建没多久,直到遇到了你……
其实,有些事你可能并不知道,当初在你还弱小的时候,司首为你挡下了很多明枪暗箭,还记得当初你在刑部闹事,便是他替你扛了下来,再后来,你做的很多事,都给衙门带来过很大压力……
若是寻常的校尉,早抛出去了,但他都没说。现在想来,也许他很早前,就寄希望在你身上,只是恐怕司首也没有想到,你的进步会这样快……”
齐平没吭声,听着余庆的絮叨。
片刻后,深深吐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
余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会笑了笑,说:
“听我唠叨很烦吧,你忙,我也回去了,去岁发生了太多事,希望明年能轻松一点。”
“会的。”齐平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独自一人坐在椅子里,摩挲着茶杯。
让师兄可以不再困于庙堂吗?
如果说镇抚司之所以组建,便是为了清扫朝堂上的污垢,找出内鬼来,那么,如果能让朝堂干净些……也许,师兄变也能解脱了吧。
可……内鬼,到底是谁呢?齐平思忖着。
……
道院,某座小院中。
青衣道童屁颠屁颠拎着一篮子糕点,咯吱窝下夹着一个大盒子回来,敲开房门,对在屋内盘膝打坐的东方流云道:
“大师兄,我买了年货回来,外头可热闹呢,明天肯定人更多,听说城里有不少地方有表演,桃川河还会有歌舞……当然,我對那些红粉骷髅是没興趣的,但听听曲子也好啊……
也不知道皇城的祭典仪式是啥,去年的大花灯可好看了,但師兄弟们都说,今年可能差很多……大师兄?你说句话啊?”
小师弟兴奋的一批,叨叨了好一阵,才注意到大师兄一声不吭。
东方流云撑开双目,眼神灰暗,整个人充斥着丧的气息,生无可恋道:
“别想了,去不成了。”
“啥?”
东方流云丢过去一张帖子:“道院新发的令,明日所有弟子不得离开道院。”
小师弟如遭雷击:“为什么?”
东方流云摇头,目光透过香炉袅袅的青烟,显出几分沧桑的意味:
“师兄也不知,但师兄觉得有点慌。”
……
镜湖,危楼。
當鱼璇机骑乘着大葫芦,“彭”地坠在危楼顶端,整个人从白烟中走出,第一句就是:
“你搞什么?明天凭啥不让人出去?”
她想去看热闹的。
前方,长发黑白交杂,身披阴阳鱼道袍的道门首座背对着她,俯瞰京都,语气平淡:
“山雨欲来,莫要沾身。”
鱼璇机气恼地跺脚丫子,蹬蹬蹬走到他面前,瞪眼睛:
“糟老头子你说清楚,少卖关子,说些含含糊糊,没人听得懂的话!”
道门首座表情无奈,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故人约定……明日便知分晓。”
故人?鱼璇机愣了下,洒脱的眉眼间满是质疑,你还有什么故人?
谁啊?
……
京都南方,官道上,一辆马车行驶着。
驾车的,赫然是个披着斗篷的怪人,看体型,有些胖,手中却也没有鞭子,那马儿却走得无比平稳。
“大师,距离京都还有多远?”车厢内,传来一个妇人紧张的声音。
披着斗篷的车夫双手合十:“今日便到了。”
车厢内,妇人忐忑道:“您会带我们母子去哪?”
车夫声音温和:“施主且放心,贫僧受人之托,稍后入城,自有人安排妥当。”
“那……”妇人又道。
一阵风吹来,掀开斗篷,露出一个胖僧人光秃秃的脑袋来,止戈和尚并未回头,只是望向前方大地上拔起的雄城,说:
“明日之后,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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