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艾克在学校里就多了一个“剑术大师”的绰号,很快又简化成了“大师”。谈话气氛愉快时,连教员都会开玩笑管他叫“大师”。
最出名的一件事是温特斯和艾克二年级的时联省共和国陆军部长泰勒将军到军校视察教学情况,得知了面前的学员就叫阿克塞尔时,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大师吗?”惊掉了旁边同学们的下巴。从此大师绰号传的更远了。
不过这个绰号虽然这一方面是军校内部对于艾克剑术造诣的肯定;另一方面也是在暗暗黑他:因为还没有活人能拿到这个头衔。
这是一个同时具有褒义和贬义的绰号,艾克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绰号,他从未以剑术大师自居过,但别人叫他大师他也不生气。
不过作为艾克的好友,除非在互喷垃圾话取乐的时候,否则温特斯绝不肯用“大师”来称呼艾克,温特斯不喜欢这个词语中隐含着的对朋友的诅咒意味。
听到温特斯叫自己“大师”,艾克也笑骂道:“你能练就怪了,在学校你都不练,回了家你就能每天勤练?学生上学时不学习说自己回家狂学,你信吗?你还说你要练出腱子肉?明年你从海蓝回来的时候,我估计你现在的剑术老底都要丢光了。”
温特斯老脸一红,他厚着脸皮说道:“在我看来,对于一名未来将要承担战场指挥职责的准军官而言,智慧的头脑比发达的肌肉更重要。所以保持充足的睡眠是我的军人义务。”
紧接着温特斯开始给艾克算账:“你再算一算,如果练了一年我还是打不过你,怎么办呢?反正我不练也打不过你,要是我练了还打不过你,那我不是亏惨了吗?所以不练等于保住本钱,保住本钱等于不亏。”
“你看,不练一定不亏,但练了很可能会大亏。那不练就等于是大赚。拿十七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我觉得我练了也不可能打过你。”温特斯自信地宣讲自己的一套歪理。
“练了还打不过我就是大亏,所以不练等于大赚,你们海蓝人可真的都是生意鬼才。”艾克哭笑不得。
“我十三岁就被送到联省共和国来念军校预科了,你说我是海蓝人,海蓝人恐怕还拿我当山前人呢。”温特斯坏笑着说道:“你批判我就等于批判你们自己,如果说我这个来自海蓝共和国的人有什么问题,那也一定是被你们联省共和国的人熏陶坏了。
叮叮当当的打剑声停了下来,排在温特斯和艾克后面比剑的那一组学员分出了胜负,只见他们两个也重复了一遍温特斯和艾克的行动:飞速脱掉训练甲和上半身的武装衣,然后冲到水缸边上猛喝淡盐水。
又换了一组新的学员上去遭罪了,艾克看着他们用长剑战斗,突然伤感地说:“有时候我不禁在想,我们付出那么多汗水练习剑术有什么用呢?想想这些盔甲的主人吧,他们比我们还多穿了一层锁子甲,练习兵器的时间比我们还长。”
温特斯已经听傻了,但艾克继续说道:“我上了陆军幼年学校才开始学剑,这些盔甲的主人可以从小就开始受训成为战士了。可是到最后呢?还不是被人从马上拖下来刺死?被人用火枪打死?个人的勇武对于战争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温特斯差一点被艾克左右横跳的立场呛死:“抢我的台词,你也太不道德了吧?这话是你配说的吗?好歹你也要输过才有资格发表这种言论吧?”
“我其实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我能理解你平时为什么不爱练习剑术。你可是施法者呀,你不练习剑术也没什么关系。只比拼剑术我还能较量一下,但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可能你使用一个法术我就死了。对于施法者而言剑术意义确实不大。”艾克直视温特斯的眼睛,认真地说。
温特斯和艾克从六年前预科学校入学时就认识了,军校学员中有人是施法者也不是秘密。在温特斯看来,施法者不过是比普通的军校学员多了一门施法者课程罢了。
其他时候大家都是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在同一个食堂吃喝,在同一间大宿舍里睡觉,没什么特殊的。但直到今天温特斯才发现艾克对于联盟国施法者居然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包括艾克这种受过多年教育的准军官也这样认为——施法者形象是和尖帽、高塔、白胡子老头以及各种各样神神鬼鬼的民间传说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就读于军校,艾克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能喘气的施法者——当然也见不到不能喘气的。
拥有法术天赋的人本来就很少见。而比起生出一个有法术天赋的孩子,如何把有天赋者从茫茫人海中筛选出来并培养成魔法师则更艰难。艰难到了不是魔法师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的程度。
这个世界上已知的魔法师们,全部都是封建君主的御用法师/宫廷法师。他们是皇帝、可汗、苏丹和大贵族们的学者兼顾问兼保镖兼打手,只为封建集团的最顶层服务。
魔法师们行走在封建君主们的宫廷中,平民百姓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他们也应该祈求自己别见到魔法师。
那些使用化名的宫廷法师究竟是谁?他们真的是人类吗?他们是几岁被挑选出来的?他们又是如何被训练成魔法师的?这些秘密恐怕只有魔法师和统治者自己才知道。
潜力者的筛选技术、魔法师的培养方案、法术的实现方法,这些都是被统治集团最上层严格保守的秘密。普通人对魔法师的认知,基本介于“再哭就让巫婆把你抓走吃了”和“勇敢的王子从隐居的法师那里获赠一把神剑赢得一个帝国”之间。
大海湾联盟这个由庶民推翻了皇帝和贵族建立的国家当然不可能有魔法师。不仅没有魔法师,大海湾联盟还是封建统治者垄断魔法力量的主要受害者。
在民兵们赢得国家独立的主权战争中,大量的军官和士兵死在理查四世豢养的宫廷法师手中。疯子理查每次把宫廷法师投放到战场时都会掀起腥风血雨。而且直到皇帝退兵,联盟民兵也没能生擒或击毙任何一名宫廷法师。
联盟的魔法战力量是在战争结束后诞生的。皇帝退兵、大海湾联盟成立后,“没有法术天赋的魔法师”、陆军将官、大学者安托万-洛朗总结了自己在战争中多次直面宫廷法师的作战经历,终于发现了该如何鉴别拥有法术天赋能力的人类。
安托万-洛朗将军随即发明了配套检测工具,联盟陆军从这一刻开始,每年都在联盟境内筛查拥有法术天赋的儿童和青少年,然后再用理喻、收买、恐吓等方式“说服”这些孩子的父母,把这些孩子尽数收入陆军开办的各级学校中。
苗子是有了,但是新的问题接踵而来。要如何把一名具有法术天赋的孩子培养成一名宫廷法师那样的魔法师?陆军上下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
魔法师的训练体系是统治集团的核心竞争力之一,从来都是不传之秘。没有外部经验可以借鉴。还是安托万-洛朗将军牵头组建了陆军魔法作战局,开始摸着石头过河。从一张白纸为起点,艰难探索着培养施法者的方式和实现法术的方法。
到今天,陆军魔法作战局已经成立了25年,才刚刚有了一点点建树。魔法作战局把魔法初步分为了术法科和炼金科两大学科,把法术初步分为燃火类、加速类、声音类三类,找出了十二种法术的实现方法,初步形成了一个“自主知识产权”的施法者训练体系。
因为传统意义上魔法师就等同于宫廷法师,为了以示区别,军方没用使用魔法师这个称呼,而是将自己的法术能力者称为“施法者”。
事实上,就算是魔法作战局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还是错的。军方高层普遍认为魔法作战局虽然是号称在培养魔法师,但施法者的水平和当年见过的宫廷法师差距实在太大。直观感觉也有点不太一样——可能是站的太近导致缺乏神秘感。
但联盟施法者也的确能复现一些当年在战场上见到过的法术效果。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但现在这个情况很特殊,联盟陆军只被猪撞伤过,不仅没吃着猪肉,也没看清楚猪是怎么跑的。
军方虽然不知道安托万-洛朗将军开辟的路线究竟是对是错,但本着“有总比没有强”的朴素思想,还是坚定地支持魔法作战局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温特斯就是一名施法者,不过他是进入了陆军幼年学校后才被鉴别出拥有法术天赋。在他这一届的军校学员171人中,有21名学员是施法者。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比例,海湾联盟境内和温特斯同龄的施法者将近一半都在这里,而另一半施法者主要是女性,以及少量身体条件不适合当军官的男性。
这些施法者全部就读于步兵科和骑兵科,炮兵科则一个没有(陆军军官学院只有这三门学科)。这是因为陆军施法者训练体系的设计目标之一就是尽可能培养拥有法术能力的一线军官。
已故的安托万-洛朗将军认为联盟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培养出宫廷法师级别的顶级魔法师。既然无法像封建国家那样走精英路线,那就只能以量取胜。
相比于理查四世在战争中谨慎使用魔法师的思路,联盟军方的策略是将魔法战力量部署到战场的第一线,尽可能多地培养拥有法术能力的军官。不过这个策略的执行最后出现了一些偏差,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温特斯原本以为军校的同学们至少都会对施法者有一个基本了解,但没想到就连艾克也认为他一个法术就能杀人。
他摇头摆手赶紧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不爱练剑术是因为我懒,不要上升到施法者身份上。再说施法者又怎么样,我刚才不还是被你暴打吗?”
“可是你用了法术我就打不过你了呀。”艾克理所当然地说。
“这让我怎么解释啊!”温特斯捂着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