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胆汁都吐光了的菲尔德中校显然没心情回陆军总部,中校现在嗅到自己全身都是异味,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清洗一番。
他牵起自己的黑马,边走边嘱咐温特斯:“把这两份卷宗带回宪兵处,让莫吕克归档,再让他额外抄录两份。”
从路边的排水沟走回了夯土路,中校翻身上马,打量了一番和他一样惨象的温特斯,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今天很不错,没给陆军丢人。把卷宗送给莫吕克后你也直接回家,好好洗洗,睡一觉,今天着实够辛苦。”
言毕,菲尔德双腿夹紧马腹,马鞭一挥,飞驰而去,看来是直接回家了。
虽然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温特斯内心深处认为用这种比狠的方式挣面子毫无意义。但是被上司口头表扬了一下,还是让他有一点高兴。
阈值暂时还比较低的职场新人蒙塔涅准尉检查了一下马鞍袋中的两份卷宗,确认齐全后,也上马直奔陆军总部而去。
还了马,回到宪兵处,把卷宗交给了金发抄写员莫吕克,温特斯却没有直接回家。莫吕克埋头抄写卷宗的当口,他拿过了验尸报告坐在长凳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虽然温特斯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他通过海关事务官洛普的话判断,调查这件码头刺杀案的任务显然已经交到了菲尔德中校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中校不开口,他认为自己也应该尽量了解相关信息。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作为这桩案件的亲历者,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人证,他非常想知道海关查出了什么东西。
海关的验尸报告写的非常详细,三名尸首完整的旅客均死于锐器伤,多处重要脏器被刺穿,最终死于体内大量出血。负责验尸的医生推测,造成这种锐器伤的应该是一种窄刃直身的兵器。
这验尸官有点本事,温特斯心想。他回忆着黑袍人手中如同毒蛇般灵活的单手剑,确实是窄刃直身。
至于具体是什么武器,验尸官认为可能性最大的是迅捷剑[rapier]。
迅捷剑?温特斯在军校时听说过这种兵器,但他没有见过实物。
他继续往下看,这三名应该是护卫的旅客只有一人死于正面伤口,其他两人的致命伤都在侧后方。
温特斯思忖着:死于正面伤应该是一开始被偷袭的那人,其他两人死于侧后方,说明这几个护卫剑术也不错,黑袍人一对一没法快速解决掉他们。
验尸报告剩下的都是一些例如身高、发色等零散的内容。
验尸官通过牙齿磨损程度等因素判断,这三名男性年龄大概在25至30岁之间。身材健硕,体态良好,从这两点来看,社会阶层不会很低。至少平日里总能吃到肉,因为光吃麦粉可长不出这种肌肉。
验尸官总结:“三名死者双手手掌都有硬质的茧子,考虑到这三名死者显然不是需要做活的农夫,那这些茧子应当是常年练习兵器留下的痕迹。由此推测,三名死者应当是佣兵一类的人物,或是富裕到有时间练习兵器的工匠和商人,也可能……”
文字到“也可能”处戛然而止,后面的部分被墨水涂掉了。
手抄文件,总会出现笔误,勾勾抹抹很正常。莫吕克誊抄时,会自然无视掉勾抹内容,新抄录的文件会在“工匠和商人”处结束。而这一份文件,显然是验尸官亲手写成的原件。
温特斯看不出来被涂抹掉的是什么,但他能猜出来验尸官是想说——军人。
军人这个词甚至都有所偏差,更准确的描述应当是“军官”。
底层的士兵们平日里过得也很辛苦,不会有那几名旅客养尊处优的仪态。军官们则符合常年练习冷兵器、饮食条件良好的描述。
验尸官把军官作为推测之一写在了报告上,但海关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便涂掉了这部分内容。
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还好,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说这三名死者是军官,本来就因为无故扣押见习军官憋了一肚子火的陆军方面还不得炸锅?
温特斯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这桩案件会转给陆军接手。
如果没有在第一现场目击整个事件的经过,看到对海关推测三人可能是军官,温特斯也会嗤之以鼻。
但他心里一直想着那个能使用偏斜术的旅客,因为火枪本来就没什么准头,所以温特斯也不敢断定那一枪打偏就一定是偏斜术的效果,但他在心里一直绷着这根弦。
“要把这个信息汇报给菲尔德中校吗?”温特斯扶额思考着,感觉有些头痛:“可我已经答应了要和莫里茨少校秘密讨论这件事。”
如果那人真的是陆军施法者军官,这个事情的性质就非常严重。
光是军官的身份就已经够敏感,大庭广众下当街杀害军官,什么人会干这种事情?而且死的还是施法者?这案子散发出的危险的气味比海关停尸房的恶臭还要刺鼻。
如果那个人不是陆军的施法者军官,这个事情的性质……就更严重。
这意味着,要么魔法作战局的成果已经被外界窃取,而且窃取者还培养出了能使用偏斜术这种高级法术的施法者;
要么……那名死掉的旅客是传说中的宫廷法师,没听说过还有别人会用魔法。可是宫廷法师会这么容易就被弄死吗?
温特斯越想越头痛,他决定,如果菲尔德中校不问,自己就先缄口不言。因为相比菲尔德,他还是更信任莫里茨少校。
而且既然你不主动问,那我不主动说就不算故意隐瞒。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怨念:“不是说好要一起秘密讨论吗?结果少校这家伙怎么玩起了失踪呢?回家之后得问问姨父知不知道少校现在在哪里。”
从验尸报告上,看不出那名疑似施法者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这三人也没有纹身和明显伤疤。
至于那个碎成几块的旅客,虽然验尸官没有给出死因,但温特斯知道他的死因是被刺客用短刀捅穿左肋,爆炸只是加速了他去世,并且毁掉了尸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温特斯总是有一些不协调感,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验尸报告,确定自己没漏下任何内容。但还是找不出这种不协感来自哪里。
莫吕克早就抄完了海关警卫司的调查卷宗,一直没出声,静静地等着温特斯看完验尸报告。温特斯带着歉意和抄写员交换了文件,继续开始看调查卷宗。
而调查卷宗居然比验尸报告还要短小。
海关警卫司的思路简单粗暴,直接就开始查刺客是谁,但刺客都戴着面具斗篷,没有人见过刺客的脸。
刺客是谁看来暂时查不出,那就查刺客跑哪里去了吧?根据码头附近的小摊贩的说法,刺客坐着黑色马车沿大路向东逃走。
既然知道马车是黑的,知道往哪里跑,剩下的查就行了。
维内塔人喜欢华丽的风格,所以纯黑色的马车不算太多见,只有一些马车夫会用这种车厢。
但海关警卫司的调查又遇到了难题,他们沿着刺客逃逸的路线一路询问沿途的商铺,发现过了六七个街区后就没人对这辆马车有印象,谁会在意路上一辆平庸的马车呢?
当警卫司详细地描述马车特征,一遍遍追问时,这些商贩又似乎记起来这辆马车。不过给出的去向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几个人发誓看到这辆马车不是从码头出来,而是在往码头去。
对此,洛普事务官认为这些证言不足以采信,纯粹是因为海关调查员把马车描述的太详细,追问的力度太大,诱导了沿街商贩们的供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