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林和小玉走远了一些，把空间和安静都留给雾神。

    深秋的菊花凌寒又艳丽，百花衰败之时，这是属于它们的季节。

    雾神指尖握着那枚记忆的玉佩，微微低垂着美丽的面庞，陷入了思索，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情绪。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记忆则是构成一个“人”的基础。

    在躯体和灵魂之外的第三种属性，赋予人“存在”意义的概念可以称之为记忆。

    简而言之，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过去和相关的记忆，这些过去和记忆一起构成了现在的“自己”。

    夜林赋予雾神“记忆”能力的时间点是梦境神战，在那往后，雾神一直在学习，在摄入有关神界的知识，就像是一位懵懂的孩子在通过认识世界，认识社会，来塑造自己的认知和个性。

    而她失去的记忆和现在的学习，两者有本质上的不同，记忆会直接与她的灵魂完美相融，浮现于所有意识的认知，宛若雪溶于水，两者本就是一部分。

    打个比方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记忆和思维是一个池塘，却突然拥有了一个五六十岁成年人的全部记忆，大量的“过去”形成一股可怕的洪流冲向了池塘，混合在一起，继而由记忆影响到主意识。

    这个比喻应用在雾神身上可能稍微不太准确，因为听起来比较像是夺舍，但雾神一直都是自己，过去的记忆也是过去的她，所以只在意义上是相同的。

    “这件事各种意义上的很矛盾。”小玉远远地望了一眼思考状态的雾神，道：“雾神一直都是雾神，灵魂也从未变化，区别在于她过去的记忆可能会占据主导。”

    小玉笑着打了个更生动的比喻：“其实就是失去记忆的名门小姐和善良真挚的小裁缝两情相悦，正当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名门小姐突然觉醒了自己失去的记忆，然后……啧啧，情况就复杂了起来。”

    很合理的比喻，夜林给了小玉一个赞赏的眼神，旋即后知后觉看着她，不满道：

    “小裁缝？”

    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嗯哼，晴烟那群作家写童话的时候，都会用小裁缝，农夫的儿子等等来表达男主的年轻以及普通，才有最后迎娶公主的逆袭快感。”小玉笑盈盈取出一本封面鲜艳的童话书，翻译完之后可以给我们家四个丫头去看。

    不过嘛，那些晴烟作家写的童话，还没有贝奇写的有意思……就是她的童话故事里，永远都有一只邪恶的，恐怖的，黑色巨龙做反派。

    花圃边缘木质长椅上文雅静坐的雾神，指尖捏着九种颜色的玉佩，漂亮的长发搭在身后的秋菊花朵上面，气质优雅，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神之技艺的美丽雕塑。

    终于，雾神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她轻轻呼吸，做出了决定。

    从给出记忆玉佩到现在雾神做出决定，只过去一刻钟的时间，然而夜林却敏锐发现雾神恢复动作时神色明显有些恍惚迷离，仿佛沉寂了一个世纪，刚刚才苏醒回来。

    雾神向他这边点了点头，然后把记忆玉佩缓缓贴在额头眉心。

    夜林见状也笑了笑，内心微微遗憾，却也因此觉得心理方面轻松了许多，笑道：

    “也好，毕竟都是她的记忆，回忆过去合情合理，只希望雾神醒来后不要骂我无耻。”

    “真的嘛，真的不在乎嘛，我能感觉到雾神现在很喜欢你，她觉醒之后可就不一定喽，你说不定要失恋喽。”小玉嘴角噙着促狭的笑容，然后故意摇头晃脑，黑亮如绸的长发轻轻摇荡，插在秀发之间的那根龙首发簪，发簪上面挂着的铃兰花似的吊坠发出一点一点清脆的声响。

    夜林看到九色玉佩贴在雾神的额头，被她自己的刘海遮住，几秒钟后，像是气化了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也就在同一瞬间，一股无形且庞大的记忆洪流没入了雾神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