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着一声鞭儿抽地震天响。
马车缓缓停下。
一双手揭开了马车前方的碎花帘子布。
黑大圣把一颗丑头探进来,最先向昏睡的柳长歌瞧了瞧,随后摸摸下巴,狡黠一笑,说道:“这小叛贼死到临头,睡得真香。大哥,你那一下,点是否太重了些,千万可别把人弄死了才好,那样咱可就少了五万两银子!”
郭媛媛瞪了他一眼,机警道:“黑老鬼,你要怎样?”
黑大圣哼了一声,睥睨道:“小丫头,我可没有大哥那样的好脾气,你不用跟我俩耍横,要不是大哥···,呵呵···,我早就把你杀了。”
郭媛媛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说道:“落在你们手里,我便想到没个好了,要杀就杀,你不用跟我耍横,本姑娘也不是怕死的。”说完,仰起头来,蛾眉倒竖,气势很足。
黑大圣反而不去理她,看向白日魔,说道:“大哥,天色不早了,老车夫说前面是一条很长的山路,几十里不着一村一店,而且崎岖不易行,建议咱们在这里歇息一晚,我觉得有道理。恰好附近山中正有一个古刹,可以歇息过夜,我在车上就可看见几栋房屋,不知道你意思如何?”
白日魔听罢,怙惙一番,问道;“车夫以前走过这条路么?”
黑大圣一愣,缩回头去,只听他问老车夫,叫着他的外号,言道:“老刀疤,我师兄问你,所说可否属实?”
咳咳咳···
老车夫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俄顷,慢条斯理地说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在给南泽城府台老爷赶车之前,原是一个贩卖驴子牲口的小商人,常年带着我的表弟下到各地的乡村去收购驴子和骡子,然后卖到南边的大城市去,最远还到过京城哩,所以这条路,我是经常走的,一年好几回。”
白日魔将信将疑,又问:“你不会遇到强盗劫匪么?”
老车夫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是清平世界,哪有许多强盗?而且我尽在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绝不在山林中过夜,又不独行,自是很难遇到强人。但有几次,也遭遇过劫匪,侥幸逃脱了。”
白日魔隔着车厢,冷笑道:“我还老兄有些过人的本事,原来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黑大圣看白日魔犹豫不决,便有些急切,催促道:“大哥,夜路难行,左近只有这一处古刹,你意下如何,快下主意。我看大批的难民都往古刹去了,只怕去得晚了,没有睡觉的地方。虽说荒郊野岭也是睡过的,却不比古刹舒服。”
白日魔心想,马不停蹄走了一天,远离南泽城数百里之遥,想那黄青浦不至于追来,人是不累,马却累了。便“嗯”了一声,点头应道:“坤弟,便顺了你的意。今晚就去古刹休息吧,不过···”说到这里,白日魔住了口。
黑大圣以为大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追问道:“不过怎样?大哥你说个明白,别只说半句话,让人猜忌。”
白日魔呵呵笑道;“不过古刹人多眼杂,我们要多加小心,提防仇家。”
黑大圣很不屑地道:“大哥你太谨慎了,我们车马走得飞快,黄青浦难道还能追上来不成?过了今晚,天一亮我们马上就走。按此下去,一天赶出二百里,不出一个月准能到京城,他黄青浦再如何料事如神,本领高强。通京的道路千百条,他怎么知道我们走的是那条?当他发现,那时我们已交了差,逍遥快活了。至于那江湖上的仇家,来一个,灭一个,大哥只管把心装在肚子里便了!”说完,哈哈大笑。
白日魔缄默其口,并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老车夫见二位大人敲定了主意,便打了一声鞭子,吆喝一声“驾”!
车马粼粼,碾压着泥土和碎石,缓缓向前面走去,车子又摇晃不止。
郭媛媛握着柳长歌的手,面色呆滞。
得知今晚要在山中古刹落脚,她满心地想,“未尝不是一个逃跑的机会。届时古刹中一定挤满了难民,人多杂乱。倘若师弟醒来,便可寻找机会一走了之,而且四处都是山林,往里面一钻,神仙也难找到!”
郭媛媛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停下。
期间经过了一次漫长的爬坡,她不得不紧紧地抓牢柳长歌。
老车夫说道:“大人们到了。这就是业火寺。这里的老主持,我还认得哩!真不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荒山古刹,依然保存得如此完好!”
郭媛媛听罢,揭开窗帘,向外看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
月光和星光铺满了大地。
在马车的侧面,是一大片的竹林和一条小溪。
因为干旱,小溪干涸,露出底部的鹅卵石,苍天巨竹全部萎枯,只剩下光秃秃的杆。
在竹林之后,有一座黑黢黢的山峰,其状像一把直插苍穹的利剑,巍峨峻拔,仿佛万丈之高,鸟不可攀。
黑大圣跳下了马车,发出一声感慨,说道:“大哥,你看,好个业火寺,在这荒山之地,居然修建得如此宝相庄严!大哥你快下来,咱们去拜访老主持去。”
白日魔向郭媛媛看了一眼,冷笑道:“小姑娘你先下去。”说完,用手臂一推,郭媛媛反抗了一下,还是被推下去了。
接着,白日魔一手提着柳长歌,跳下了马车。
郭媛媛下车之后,想去争夺师弟,便向白日魔扑去。
白日魔犹如戏耍一般,扭动半个身子。
郭媛媛抓了一个空,身体往前趑趄几步。
忽然间,她感到自己的背后仿佛被一双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于是扭头一看,
看见的是一个风雨沧桑的古刹门户。
飞檐黛瓦之下挂着两盏灯笼。
门前左右各窝着一只镇山狮子。
高墙涂着褪色的红漆,墙皮开裂,露出了垒墙的砖色,显得衰败,
门前有数百级蜿蜒的白色台阶,打扫得干干净净,边上还有一条走马车的缓坡。
路边是乱石堆和死去竹子,石上的苔藓已干枯如斑。
马车停靠的位置,则是古刹山门之下的空地,为青砖铺就,十分宽敞。
马车左首,聚集着一大群饥民,此时正排起了长龙,统一的沿着台阶右侧前进,犹如一条长蛇似的慢慢向上蠕动。
寺院门额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木头大匾,上面写着字,涂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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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乃“业火寺”三个字,笔迹雄浑壮丽。
灯笼之下站着四五个人影,皆是业火寺的和尚,没有一个胖身材的,一个个穿着肥大的灰色僧服,蹬着淡黄色的平底低帮的僧鞋。
他们正在维持秩序,口中呼喝道:“各位乡亲,留神脚下,慢一些,不用着急,不要拥挤,以免摔下去,师傅吩咐,一定竭尽所能,帮助大家渡过难关,寺里还有地方,米粥自也是有的!”
一听有米粥喝,饿得发昏的难民们则走得更快了。
黑大圣把招魂幡往肩头上一抗,嘿嘿笑道:“大哥,看来咱们是到了真正的和尚庙了,比起那些酒肉和尚,人家还布施米粥呢!咱们也快些进去赶赶场吧。”
白日魔看这业火寺能在荒山之中站稳脚跟,且有如此巨大的规模,只怕主持也并寻常人等,怕遇到方外高人,于是留了个心眼,等会相机行事便了。因此,他提醒道:“坤弟,不可鲁莽,咱们远来是客,不要冲撞了佛门。”
这时的白日魔,手中擒拿着柳长歌,不比寻常日子,只求能够顺顺利利地把人带到京城,交了差事,取得奖赏,不想多生事端,出现舛错,进而稳住了脾气,收敛了杀气,尤其是他们二人的仇人遍布江湖各地,若不加以留心,很有可能被认出来,免不得陷入无必要的打杀,耽搁进京时间,万一乱子生出,丢了柳长歌,回去之后,不好与童忠交代了。
黑大圣的想法可跟白日魔不一样,他根本不怕江湖中的人找他寻仇,杀人是他的乐趣之一,几日不杀人,他便如犯了烟瘾,浑身难受。
这几天,他败于黄青浦之后,正心烦意乱,情绪低迷,想找几个浪得虚名的江湖人物斗一斗,以解心宽。
黑大圣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哥,你太小心了,咱们不报姓名,无人知道咱们是谁。只要秃驴不招惹咱们,我又何必跟他们过不去。你只管放心,看我的就完了!”言讫,便要登上台阶。
老车夫这时说道:“黑大人,且住脚步。那“至深”老和尚,可是一位得道高僧,为人豁达,热情好客,通晓百家,佛经讲述的玄妙,武功也大大的不错,我有幸和他相识,不如请几位在此等候,容我去与他说一说,见一见?”
黑大圣喜道:“老兄当真跟那老秃···,老和尚熟络吗?那样最好···。你便去找老和尚商量一番,让他给咱们空出两间房屋,预备一桌饭菜。咱们也不讨嫌,过后给香火钱,也不挑剔,入乡随俗,普通斋菜即可,免得坏了寺里的规矩。”
老车夫点点头,噔噔噔,几步登上台阶。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白日魔望着老车夫单薄的背影出神。
看不出他有什么武功,脚步却是真快,双腿极有力量,连上百级台阶,腰板直挺挺的,似乎不见累。
看见有人上来了,守门的几个和尚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和尚,相迎施礼,问道:“这位施主,请留步。住宿、吃斋、拜见,可要去后面排队,不知你从何处来,有何贵干?”
老车夫弯腰施了一礼,说道:“小活佛,我这厢有礼了。我与贵寺住持,原是故交,有幸相识,不过天涯一方,很长时间没有见面。此番赶路到此,特来拜见。有劳小活佛,行个方便,前去通传一声,我在此阶静候佳音。”
年轻和尚一听者唤自己小活佛,一时害羞,摸摸光头,笑道:“老施主,我可不是什么活佛,你可折煞我了。师傅正在寺院里给饥民施粥,不知道施主名号,我好代为传达。”
老车夫想了想,指着脸上的刀疤说道:“倘然住持问起,你便说我是刀疤脸即可,他与我熟悉。”
年轻和尚暗暗一笑,心想:“这人脸上还真有一道刀疤,打眼一看好像不是善类,不过听他的口气,又不像恶人,并且说话客客气气的,还叫我‘小活佛’,真有意思。”便说道:“刀疤施主,你在这里稍后,我去去就来。”
大概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年轻的和尚跑了出来,脸上已换了一种喜悦的神态,对老车夫施礼道:“刀疤施主,您久等了。天色已晚,师傅移动到了禅房,请施主过去一见。你的朋友们,可让贫僧带到后院去,房间安排好了,住下即可,如若饥饿,可安排饭菜。”
老车夫道了一声谢,便挥手让黑白二人上来。
环境嘈杂,因此黑大圣并未听清老车夫和小和尚谈了什么,且看他招手,便对白日魔说道:“看不出来,这个老兄还有点门道,居然认识这里的老主持呢。”
白日魔“嗯”了一声,不动声色,似乎郁郁不快,拉着郭媛媛向上走去。
郭媛媛挣脱了白日魔的手,娇嗔道:“少拉拉扯扯,拿开你的手,本姑娘自己会走。”
缓缓前进的难民们看着白日魔等人率先进门,眼神中无不嫉妒,好奇。
登上台阶,站在古刹门前,依旧是那个年轻的弟子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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