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陈奕再无不屑。
一个男人最大的尊严,不是自己死要面子,而是能为自己的妻儿撑起一片天。
为了让家人好好活着,不必卑躬屈膝做人,自己摧眉折腰事权贵,当真不算什么。
陈奕要确保他和家人能安然无恙,主动争取是题中应有之义,坐等命运的宣判才是无能。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赵宁淡淡出声,宣判了陈奕的命运。
他还还用得着陈奕,对方也没对赵氏的人动手,王沭干掉的都只是他们自己人。
对方能出力让这个命案对赵氏无害,还可以反噬郑氏,怎么都能将功抵过。
赵宁虽然不再鄙夷陈奕,但也没怎么高看对方,甚至谈不上多少同情,只是有点唏嘘。
生活就是这样,总是逼得人不像个人样,尤其对底层平民下起手来格外残忍。
陈奕这样的乡野百姓,生来手里就没有多少生存资源,为了自己和家人吃饱穿暖都得拼命,还要承受权贵官员的剥削乃至欺凌。
与之相比,富家官员之子,生来就有丰厚家产,锦衣玉食,做什么事业都有钱财、权力、人脉等助力,成功难度并不大。就算是做个收租的地主混吃等死,也不缺美酒美食美人。
底层要往上爬,就得向富豪权贵官员低头,乃至下跪。就如陈奕对他做的这样。
生活从未公平过。
但这也怨不得谁。
他身为大齐皇朝将门第一勋贵之家的嫡公子,家主继承人,未来的镇国公,眼下能做的,有且只有保住大齐江山,击败北胡入侵,让大家能活着,不必家破人亡。
这是他的奋斗拼搏。
赵宁的话对陈奕来说无异于天籁,后者大喜再拜,“多谢赵公子!”
带着被寒铁链绑起来的郑玉卿,赵宁等人出了院门,看了看并无异常的街道,赵宁不无失望的摇了摇头,转头对要死不活的郑玉卿道:“看来郑氏没人来救你。”
垂着脑袋,精气神全无的郑玉卿没有搭话。他能怎么答话,说自己家族无能,没想到赵宁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
赵宁却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将方墨渊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带着陈奕、郑玉卿等人去都尉府。
“公子放心,若是有人半路劫道,方某定会让他们知道厉害。”就面相而言,比赵宁还要俊美几分的方墨渊微笑说道,显得胸有成竹,风度翩翩。
翻身上马,赵宁在赵七月等赵氏高手的护卫下,一路疾驰赶往赵氏在石门县的庄园。
那里有争抢灌溉水源引发的命案,死的人比码头多,而且事情也比这里凶险数倍,涉及到的门第力量也更大,赵宁必须尽快赶过去处理。
门第谋算赵氏布置了很多行动,赵宁自然不会都亲自处理。依照重要和凶险程度,一般的案子他不会管,时间也不够。
他只挑选了码头命案与庄园械斗案。
石门县的水源械斗案非比寻常,赵宁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
门第们在徐明朗的带领下,于今日展开了对付赵氏的行动,各方同时出手,力求以火山爆发之势,将赵氏一把按死。
巳时下四刻,石门县沧水河水坝,械斗已经停止。数百人聚集在水坝侧旁的空地上,分成两方或坐或站,都没有散去,情绪依然颇为激动。
中间的地方,摆着一排十几具死尸,格外醒目。
京兆府的官差已经赶到,控制住了场面,正在询问事态,有书吏在做记录,不时有村民被叫出来问话。
水坝上游的一座青山上,有一群衣衫光鲜,满身富贵气的人,遥望着水坝的情形。
为首两名中年人正在交谈,神态都很轻松,不时露出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赵氏庄园为了争夺水源,纵容打手、佃户欺压百姓,打死十多人,已成无可争辩的事实。”
出自门第吕氏的吕征抚须而笑,“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世家欺凌百姓,这可是一顶大帽子,最是容易引发舆论与民愤,御史台可以纵情发挥了。”
“金陵吴氏跟广陵杨氏,为了争夺一个猎场,只是造成了各自仆从的死伤,就被朝廷削减了传世爵位,如今赵氏打杀得可是平民百姓,这罪责可就大了去。”
出自郑氏的郑郅也是呵呵两声,“有吴氏、杨氏珠玉在前,赵氏这回想被从轻发落都不可能。别的不说,仅是这一桩案子,就够赵氏失去镇国公的爵位,让赵玄极从大都督的位置上下来。
“如此一来,五军都督府的事,也能没多大阻碍的顺利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