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当头,宗室子弟不为国捐躯,陛下何以号令天下人同心同德,何以让世家寒门摒弃前嫌,戮力对敌?
“此番老夫前去疆场,死则死矣,若能让天下人尽忠报国,保住我宋齐江山不坏,死又何惧?!”
眼看着长明灯烛火逐渐暗淡,心中回想起宋真的临别之言,宋治禁不住双目泛红。
其实彼时他就知道,宋真这趟出行,是抱了必死之志的,只是当时宋治尚且幻想着,宋真未必就真的会死。
此刻看着长明灯的灯火愈发微弱,宋治预感不妙,哪里还能做到心如止水?
终于,在宋治的注视下,越来越暗淡的长明灯灯火,呼啦一下完全熄灭。
陪伴在宋治身边的敬新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呼一声:“鲁王殿下......”
宋治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心潮,泪水夺眶而出,更咽失声:“皇叔......”
宋真已死,而对方大步离开勤政殿,衣袂飘飞身若燕雀飞出行宫时的豪言壮语,却如雷鸣一般,依旧在宋治心头鼓荡不休。
“愿陛下功业不朽,愿宋齐延绵万世!”
......
力战不过片刻,孙康已是浑身浴血。
中年男子跟俏丽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同样浑身是伤,气机不复交战之初那般鼎盛。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能突破五名胡人王极境的重围,拥有渡过黄河回归南岸的可能性——虽然战场确实被他们往南推进了不少距离。五名胡人王极境初期,虽然有一个重伤,但其他几人却伤势不重,其中还有一个安然无恙。
就在孙康准备拼命一搏,看看能不能渡过黄河,成则送回消息,败则为同伴争取一线生机的时候,令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强横至极的气息,犹如烈日当空,骤然降临于此。
博尔术赶到了。
“本王既然敢放你们进来,就不可能让你们有脱身的机会。”
博尔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孙康等人,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听说南朝也有王极境中期的强者,宋治本人就是这个境界,如若这回是他们亲至,或许有可能全身而退。
“只可惜,南朝人总是怕死,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如此。
“你们这几个王极境初期,到了本王面前,就如砧板上的鱼肉,想要活命不过是痴心妄想,若是识相的话,赶紧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目光闪烁一阵,“若是我们投降,左贤王能让我等活命?”
他这话一出,孙康跟俏丽妇人,立即恶狠狠的瞪向他。
博尔术揶揄道:“活命?本王说了,那是痴心妄想,顶多让你们死得利落些。”
中年男子闹了个大花脸,顿时无地自容。
“博尔术!”孙康不甘气势对方压倒,低吼一声,死死盯着对方:“你可还记得本将?今日本将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你乃何人?报上名......算了,区区蝼蚁,不值得本王记住,受死即可。”
博尔术简单捉弄了众人一番,心情变得很是舒畅,遂不再耽搁,大袖一挥,伸手向孙康虚按而下,领域之中,立时有一只参天巨掌,如雄鹰扑食野兔一样,向孙康当头抓去!
“博尔术,我就算是变成鬼,也要跟你不死不休!”孙康满面通红,咬牙嘶吼着举枪迎击。
然而,他的领域还未凝聚出百丈枪芒,中心漩涡就在巨掌的压迫下,寸寸溃散,与此同时,孙康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鹅,面色青紫,呼吸艰难,莫说施展身法迎击,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下。
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无法逾越。
这一瞬,孙康心中的不甘与悲愤,让他目眦崩裂,两行血泪随之溢出。
祖父被杀,父亲被俘,无数族人战死,国仇家恨他还没有机会洗雪,今日连自己都要死在对方手下,孙康如同被万箭穿心,痛苦之深唯有他自己能够知晓。
眼睁睁看着拍碎自己领域的巨掌,在自己脏腑即将破裂神魂即将湮灭,手脚无法动弹的时候,到了自己面前,孙康很想怒吼一声,以示自己的不屈。
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从未有哪一刻,孙康像现在这样,渴望有一个杀敌报仇的机会。
如果他能拥有那样的机会,哪怕只是捅博尔术一枪,他都愿意付出所有,包括来世做牛做马。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那遮天蔽日,覆盖整个视野,好似能够摧毁一切的巨掌,在将孙康轰成齑粉之前,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忽的悄然破散!
孙康心头巨震,又惊又喜。
他看得很清楚,击碎博尔术这一掌的,是一道横切而来的刀芒!
黑日般的刀芒。
他猛然转头,向刀芒袭来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他就锁定了一个踏空行来,衣发飘舞,气质如仙,好似闲庭漫步的身影,说不出的出尘、飘逸而又强悍无匹。
孙康浑身一僵。
他就算能想到,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们,也怎么都料不到,来的会是这个人。
一个让他在充满劫后余生的大惊喜,心知还有机会报仇的大感激之下,还让他觉得屈辱无比,怎么都不想面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