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都指挥使向大校场上的战士,宣布军中刚刚下达的命令:“大将军令:全军出,战吴军!”
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铁甲海洋中,钱仲与钱小成都只能看到前面将士的兜鍪,阳光将甲胄照耀得熠熠生辉。
听到都指挥使用修为之力传递到耳边的军令,钱仲面容肃杀,钱小成热血翻涌,跟着众将士一起齐声呼喝:“战吴军!”
“战吴军!”
“战吴军!”
金戈铁马之气在气冲斗牛的呼喊声中,犹如凝练出了实质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使得每个身处其中的战士,都感受到了自身与战阵的强大,那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遇河断河遇山开山神挡杀神。
从这一刻开始,众将士的战意不断蓄积。
数万将士出营自然有先后顺势,钱仲与钱小成在校场肃立良久,耳听得隆隆的脚步声在别营响起,铁甲环佩之音涌向辕门,一营营将士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直至动静消停在军营之外。
等到都指挥使下令,钱仲、钱小成这才跟着前面的同袍,在铁甲洪流中迈着地动山摇的步子,一起离开校场踏出营门。
到了军营外,队伍依然在前行,其间有所转向,钱仲跟钱小成看不到吴军也看不到战场其它地方,眼中除了同袍还是同袍。
但他们都很清楚,此时必然有军使在自己的战阵前引领方向,让都指挥使可以带着他们去往自己的位置,组成大军战阵的一部分。
这不是钱小成第一次上战场,大军进入兖州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大营攻打过县城,那是他的第一战。
只不过那一战没钱小成什么事,他就像今天一样,只是跟着大伙儿一起行动、一起冲锋,莫说没跟敌军短兵相接,连对方的面都没碰到,前面的同袍就已击溃敌军杀进了城池。
他一路跟着队伍奔进,看见了满地血水中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但直到彻底占领城池,出鞘的横刀都没能砍向一个敌人。
末了,跟着队伍追出城,顶着一身盔甲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钱小成,望着丢盔弃甲身姿轻盈脚步飞快,远远逃散背影很快消失的敌军,只能怅然叹息,大感扫兴。
那一战虽然没有亲手杀敌,斩获军功,但钱小成并非一无所得。
在死人堆里奔驰过,踩踏过死人的断场,见识过散落的脏腑,收敛过满面惊恐的头颅,掩埋过支离破碎的残骸,在血火炼狱的满目疮痍里行走,他的心智得到了磨练。
从那之后,他对死人的惧怕大为减轻,对血腥的味道有所习惯。
他距离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战士,仅差最后一步。
这最后一步,便是亲手杀死一名敌人。
钱小成有预感,今日,他有极大可能完成这一步,真正成为一名战士,一名合格的大晋反抗军战士!
预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基于现实分析过后得出的结论。
其实也用不着如何分析,费县吴军八万有余,一半还是吴国精锐禁军,这一战绝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松简单。
钱小成做好了准备。
不仅是心理上拼命奋战的准备,还有日积月累训练杀人术的成果,更有自身距离御气境不过临门一脚的实力。
庆幸的是,这回他所在的指挥没有被排在大营的最后面,而是顶到了最前面的位置。虽然前面仍有别的大营的同袍,但这至少可以让他在本大营出动的时候,第一批与敌人交手。
出营的时候,战场躁动喧嚣,钱仲、钱小成甚至能听见对面吴军的动静,感受到对方的兵强马壮。渐渐地,两军的声音都小了,直至基本消失。
许久之后,除了军使策马奔驰传令的声响,再也听不到其它。
共计十几万将士所在的战场,一旦安静下来,便有一股别样的诡异,这诡异中透出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令日光都变得不再温暖。
哪怕身在数万同袍的重重包围、保护中,钱小成也感到了身入鬼窟的冷寂危险。
每个将士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当这份宁静降临,便意味着两军都已布阵完毕,接下来会发生的能发生的,只有一件事。
拼命。
拼命,即是杀人,或者被杀。
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生死不过一线。
那是真正的众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