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银乱而宫人却不阻止,也不向高王汇报,因此天子寝宫负责服侍天子起居的一大批人,全都被牵连进来,统一处死,不问具体缘由。
这场闹剧,就像是从海上吹来的暴风一般,在席卷过大片屋舍后,在高欢的强力干预下,匆匆忙忙的偃旗息鼓。
然而很快,元修就逼不得已下了罪己诏。邺城朝堂内外,犹如沉闷的池塘中抛入一颗巨石,顿时掀起一股讨论的风潮。
所有人讨论的核心内容,就在于要不要废掉元修,以及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废掉元修!
平静的邺城,下面暗流涌动。
……
霸府的书房里,唐邕像个刚进婆家门的小媳妇一般,坐立不安。坐在高欢对面,他很有压力。
虎毒不食子,高澄怎么在皇宫乱搞,高欢都不会实质性的惩罚高澄,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
但是唐邕这样隶属于霸府的记室人员,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高欢多少都会对他们有些惩罚,算是对外界的一个交代。
“唐道和,你虽然年轻,但胆子却不小啊。”
高欢正色说道,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回高王,事急从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唐邕拱手行礼说道。他心中非常笃定,高欢或许会对自己有些惩罚,但绝不会一杆子打死。
“本打算将你发配到边镇,不过看在你为出兵河东献策的份上,本王想听听你对天子银乱宫闱的事情怎么看。”
高欢顿了一下说道。
唐邕不由得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上次那件事,高欢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甚至高澄这么一折腾,反而间接的给了高欢很多借口整顿朝堂,合情合理的让他排除异己。
“回高王,属下是霸府里的人,而非是天子的人。如果某一天霸府和天子冲突,自然是要站在霸府的角度去考虑得失。
天子与世子之间的矛盾已经发生,不可逆转,那么如何在这件事当中为霸府争取更多的利益,才是属下应该考虑的事情。
在下以为,当日若是将事情忍下来,或许会助长天子的嚣张气焰。高王若是事后再来处置此事,死无对证之下,容易落人话柄。
还不如把盖子揭开,把事情闹大。天子无德,高王若是扶持他在位,必定事事由高王一言而决。退一万步来说,若是哪天高王觉得天子德不配位,换个天子,相信也能得到百官们的支持。”
唐邕条理清晰的将整件事给高欢分析了一下。说简单点,元修越是废物,越是个辣鸡,这不就显得高欢才是国家柱石么?
元修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所有支持元氏宗室的人离心离德,对元氏彻底失望。对元氏失望,高欢称帝取而代之的机会不就越来越近了么?
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唐邕点到为止,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高欢看着身材魁梧却很年轻的唐邕,心中十分满意。
这人确实是人才,在电光火石之间,临危不乱,选择最有利于高欢的处断方式,不得不说,有能力,有担当,值得好好培养。
“天子银乱宫闱乃是大丑闻,不要对外声张。至于你假借本王的名义调动霸府的兵马,事出突然,既往不咎。若有下次,数罪并罚,连这次的一同算进去。你退下吧。”
高欢平静的摆了摆手,唐邕压住内心的喜悦,对着高欢恭敬行礼告辞。等他走后,高欢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高澄这个儿子,真是越看越不成器,堕落到跟元修互殴的地步。狗咬人一口,难道人还能咬狗一口么?这是多么掉形象的事情啊!
在高欢眼中,刘益守那种几句话就能把侯景阴死的套路,才是大丈夫所为。高澄如今处事越来越粗暴,越来越不像话,丝毫没有上位者的那种从容不迫。
他这个样子,将来能够改朝换代,并且掌控住军政大权么?
高欢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
韦孝宽站在玉壁山附近的一块高地上,看着征发的民夫们在不远处垒土,还有人把木料靠着人力运到土丘上,心中一阵阵的焦急。
筑城的速度非常慢,远比自己当初想象的速度要慢!
有一个很朴素的道理,越是不容易被攻陷的城池,地理位置就越是险要。而地理上的险要,必然带来修城的难度几何倍上升!
玉壁城的修建就是如此。
如今,官道的口子已经被封堵住了。一座镶嵌在峡谷中间的城池拔地而起,但这还远远不够。这座看上去是“城”的东西,还不能叫城池。
它缺少了很多重要功能,比如说取水,比如说东西两面高台的防御。
韦孝宽打开早就画好的城防图,看着远处的两座高台,脑子里幻想着高台上分别修筑两座副城,然后和中间峡谷的城池相连。
这样的话,城内所有的兵马都可以互相支援。
当然,他想得很好,而实际上却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堵住峡谷的城池很好修建,平地上运物料没有阻碍。但如何把木料运到土丘上,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遗憾的是,韦孝宽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可以无中生有,他也只能用原始的办法,让民夫们把木料运上来,然后在土丘上就地取材建造城池!
“韦将军,主公在催促玉壁城的进度,现在情况怎么样?”
长孙俭悄悄的走到韦孝宽身边,轻声问道。
“尽快,我已经是白天黑夜不停歇了。可是这种事情,着急是急不来的。索性高欢还未派兵攻打这里。若是高欢的人现在来攻,前功尽弃不是开玩笑。”
韦孝宽叹息了一声,如今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高欢目前还沉得住气吧。
“韦将军,修这座城,不仅仅是要挡住高欢,也是要跟河东那些世家大户们摊牌。说一千道一万,此事不可轻忽,还请韦将军多多担待啊。”
长孙俭感慨说道。如今这座城池,几乎是关系到关中势力的生死存亡。一处通则处处通,这个节骨眼过去了,将来的路就好走了。贺拔岳几乎是每隔一天都会派人来询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成与不成,还得看高欢给不给面子,尽人事知天命吧。”
韦孝宽无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