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大事!出大事了!”
阳休之心急火燎的跑到荥阳城的城楼上,却看到刘益守在远眺北方,很是清闲的样子。
“贺拔岳来了,对吧?”
刘益守转过头看着阳休之问道,一脸笑容。
“诶?主公已经知道了么?”
阳休之大惊,他不是杨忠,并不知道关中兵马要奇袭洛阳的事情。如今看刘益守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悬着的心也落下去了。
“这并不难猜。应该是高乾派人来了对吧?”
“呃,那倒也没有。高乾不知所踪,疑似逃亡邺城。如今洛阳已经被关中的兵马占领,北中城也丢了。元景植如今带着几个亲信逃到了虎牢关,派人向我们求救。
主公觉得如何?”
阳休之发现了,刘益守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元景植担心自身安危,来荥阳即可,为何滞留虎牢关?”
刘益守反问道。
阳休之不是王伟,自然是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刘益守自问自答的说道:“他不过是想我们出兵夺回洛阳罢了。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啊,这种日子是会上瘾的。去跟元景植的人说一声,敌军就在白马渡对面,若是他担心的话,来荥阳我自然可以保护他的安全。”
元景植的小算盘,刘益守一眼就看破了,这种丧家之犬,根本不必理会。做傀儡就要有做傀儡的觉悟啊!哪里能天天搞这种反客为主的事情呢?刘益守根本不会惯着类似的人物。
“罢了,一步到位吧。你替我传令下去,让人把虎牢关的粮草全烧了,一颗也不留给贺拔岳。顺便把元景植接到荥阳来吧。
这次毕竟是我们带他来北伐的,虽然是个无用的傀儡,但终究还是要完好无缺的带回去。”
刘益守淡然的摆了摆手,显然目前情势都在预料之中。
“主公,我军粮草也不多,从虎牢关转运粮草到荥阳也不难,何苦一把火烧掉呢?”
阳休之迷惑不解的问道。将粮草搬运到荥阳,自己这边的大军便可以多些底气,何乐不为呢?他有点搞不懂刘益守的用兵套路。
“不过是对某些人表露一下玉碎瓦全之意罢了,贺拔岳是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刘益守微微皱眉,阳休之的军略还是差了点,要是王伟就不会问类似的问题。
等阳休之离开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出戏的上半场,是梁军跟高欢的人马唱;这出戏的下半场,则是贺拔岳与高欢唱。而刘益守则沦为看客,笑看风云起。
“不行啊,还是得给高欢留一个惊喜。”
刘益守抱起双臂,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他忍不住哼了起来。
……
“主公,洛阳之敌已被肃清,请入城!”
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下,贺拔岳麾下大将李远,笔直站立于城门前,对着英姿勃发的贺拔岳拱手行礼说道。
洛阳城内的敌军,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烂番薯臭鸟蛋,几乎不是一合之敌,连关中的匪盗都不如。
“此战辛苦了,一同入城吧!”
贺拔岳脸上的笑容完全止不住,没想到洛阳竟然如此简单就被控制下来了。
此时洛阳的外城郭早已破败,官府行政机构被转移到金墉城。而内城的皇宫,也几乎都被废弃。单看城池,洛阳其实是没什么大用的。
有用的是洛阳到弘农这一段的土地,以及洛阳周边的良田!这里历来都是北方重要的粮产区,弘农还是古粮仓所在。
更何况,夺回洛阳,政治意义极为重要。贺拔岳在关中做梦都想夺回洛阳!
“主公,这些军队,好像不是高欢的人,而是梁国那边扶持的傀儡……”
李远在贺拔岳耳边不动声色说道。
“那些都不是重点。”
贺拔岳摇摇头,现在他心情很好,不想去揣摩那些破烂事。终究还是会跟高欢恶战一场的,不用去想洛阳城现在是谁控制,反正高欢来了直接把对方干熄火就完事了。
“对了,李弼那边有消息么?”
贺拔岳假装不以为意的问道。
李远一愣,他只顾着清理洛阳的杂鱼,搜捕行政官员了,按理说李弼那边应该早就有消息了啊。
“多派探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洛阳都打下来了,怎么北中城还没控制住呢?”
贺拔岳不悦说道,对于李弼作战的迟缓拖沓颇有微词。
他不知道的是,李弼没有派人回报,是因为在北中城与河阳关一带,他与韦孝宽的兵马都遭遇到了大麻烦。
北中城的城头,莫多娄贷文正在指挥麾下士卒守城。韦孝宽的部曲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猛攻城池。
北中城不大,但城墙比较高,乃是个由县城改造成的军事重镇。在兵力充沛的情况下,很不好打。昨夜莫多娄贷文作为先锋,从河内急行军到北中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元景植的傀儡军给灭了。
然而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天亮的时候韦孝宽的兵马就杀到,二话不说就攻城,上来就刀刀见血!
对他们双方而言都是如此。
“速速突围,去河内让高王派兵来救北中城!若此城丢失,我军必定陷入极大被动!”
莫多娄贷文对儿子莫多娄敬显大吼道。
才十多岁的莫多娄敬显吓了一跳,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攻城大军,有些疑惑的看着莫多娄贷文询问道:“父亲,这层层叠叠的,如何突围?”
得亏是现在没有“are you crazy?”这样的话,要不然莫多娄敬显肯定要飚一句,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爹啊!
“这有何难的。敌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外围又没有阻隔的拒马等物。你率一队亲兵从东面突围,绝对可以突出去的。”
莫多娄贷文说得很是轻松,根本不当回事。
“父亲,要不……你带兵突围,我来守城吧。”
莫多娄敬显有些为难的说道。城下黑压压一片的敌军步卒,让他怎么突围啊!这不是去送死么!
“守城历来经验第一,你初出茅庐,为父恐你把握不住。不要废话了,速速出城,迟恐生变!”
莫多娄贷文一边说一边解下佩刀递给莫多娄敬显,话都说这份上了,不去好像也不行了。无奈之下,莫多娄敬显带了五十骑从东门而出,一番血战之后,还真让他冲了出去。
原来,韦孝宽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术,把北中城南面留了出来,企图抓捕莫多娄贷文派出的信使。没想到这番媚眼直接抛给了瞎子看。
莫多娄贷文战阵勇悍无比,却并不精通兵法,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完全是哪个城门往东边去方便,就往哪个城门派信使,误打误撞之下,反而突围成功了。
韦孝宽没有得手,李弼亦是没有得手。
高欢进军之时,先锋便是莫多娄贷文与韩轨,按道理,两人应该合兵一处,先攻北中城,再下河阳关。
然而韩轨是高欢的小舅子,二人很早便相识,那时候高欢都还不认识娄昭君。韩轨一直认为他才是高欢的亲信,莫多娄贷文乃是新投靠没两年的莽汉,心中就不太看得起莫多娄贷文。
一听莫多娄贷文要攻北中城,韩轨就执意要分兵,自己攻河阳关。
莫多娄贷文立功心切,也懒得跟韩轨争执,要分兵那就分兵呗,反正都是梁国招募的傀儡军,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于是二人分兵,分别攻北中城与河阳关,也没有出乎事先预料,全部一击而中。
正因为韩轨的不听号令,给前去攻河阳关的李弼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河阳关由河中央的沙洲堡垒与两岸连接的浮桥组成,李弼和蔡佑这边虽然兵力充沛,却完全没法施展!
两军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抵达河阳关,短兵相接之下,李弼一下子就吃了大亏,攻了一个时辰都攻不到河中央的堡垒!
还有不少人在拼杀中掉到黄河里面,连尸骨都没能留下。人虽然没有死多少,城关却根本碰都碰不到。
明明关中这边的兵马占优势,但就是因为河桥狭窄,攻不过去!守河阳关的韩轨,让几百精兵守在城关外列阵,督战队在后面督战,前面死了后面的上,硬是不让李弼的兵马攻过河桥!
李弼马上功夫了得,然而河桥不过三人并行的宽度,他就是十个武状元的本事叠加起来,也施展不出来!
再加上韦孝宽又没有攻破北中城,无法南北夹击河阳关,导致两边都没有打开局面!
他们这帮人在关中开荒的时候纵横捭阖,逮着谁打谁,一个人都能当五个人用!可到了洛阳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一身气力都耍不出来,憋屈到了极点。
……
“高王,有敌军攻北中城,是关中的兵马!从轵关而来的!”
莫多娄敬显急急忙忙赶到河内的野王城,高欢正在城里巡视,麾下众将也在整顿兵马,准备出征。不过出征的地方,倒也未必一定是北中城的方向。
“关中的兵马?”
高欢微微错愣,完全没料到居然是这个答案。其实他倒是有想过梁国在洛阳有伏兵,所以河内这边其实也是一直在准备。派出去的莫多娄贷文等人,实际上也跟贺拔岳派出李弼等人一样,属于探路和抢地盘的。
“谁的兵马?”
“看旗帜,是韦孝宽的。”
莫多娄敬显老老实实的答道。
“这样啊。”
高欢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浑身是血的被人扶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被鲜血染红了一部分的书信,气若游丝的说道:“高王,河阳关被袭,关中的兵马,谁指挥的不知道。”
说完便晕了过去。
高欢拆开信,乃是韩轨的绝笔,说是与河阳关共存亡。看到这里,高欢便想起当年他与韩轨交好,一边兄弟相称,一边跟韩轨妹妹韩娘子绞尽脑汁的瞅机会乱搞,那真是一段激情而无忧的岁月。
那时候日子乐呵呵的,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结果高欢找韩家提亲的时候,被丈母娘嫌弃,不久韩娘子就另嫁他人了。
“点兵,准备出征!”
高欢紧紧握拳说道。
于情于理,韩轨都不能不救。至于莫多娄贷文,反正走河阳关必过北中城,到时候顺便搭救就完事了。
“莫多娄敬显!”
高欢忽然大吼一声。
“末将在!”
“为行军向导,带路!”
“喏!”
莫多娄敬显激动的拱手行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把救兵搬来了。
很快,高欢便召集众将点兵,留一千兵马镇守野王城,其余两万人,一齐出发,准备解决洛阳方向的所有敌军。
高欢这边的援兵还没到,贺拔岳带着援兵却到了。
贺拔岳面色黑如锅底的来到河阳关以南的口岸,看着河桥上厮杀的士卒,脖子上的青筋一阵阵的抖动。
“攻了一夜,还没攻过浮桥?”
贺拔岳不满的问道。
身材高大的李弼,如今身躯似乎都矮了几分,有些心虚不敢直面贺拔岳。他其实也可以亲临一线,然而,李弼虽然不怕死,却不想死得太窝囊。
要是战阵之上力竭而亡,那可以理解。然而河桥上施展不开不说,还很容易被挤下黄河!李弼可不想没建立什么功劳,反而被挤下黄河成为一个大笑话!
“昨夜不可见物,河桥狭窄不方便过河……”
李弼还想再说,却见贺拔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话。
“来人,架设浮桥。”
贺拔岳冷冷下令道。
“主公,如今黄河涨水,此时架设浮桥岂不……”
李弼感觉贺拔岳简直疯了,这种状况玩浮桥,多少要折损些人马的。而且只能步卒过河了。
“对,准备船只,同时渡河。”
贺拔岳又补充了一句,李弼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主公,在下愿为先锋!”
蔡佑着急了一晚上,如今向贺拔岳表功。
“嗯,你带一队兵马坐船渡河,顺便架设浮桥。”
贺拔岳沉声说道,双眼死死的盯着河阳关,紧紧捏着指尖,都捏得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