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和于谨二人都是沉重点头。
“之前,邢杲号召流民投奔他。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该占的地盘他占了,不该占的也占了。
流民内部,当初的同仇敌忾估计也消散得差不多,同样会有新的地主出现。以前被压迫的流民,现在只是换了新人来压迫他们。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邢杲也该吃败仗了。”
刘益守眼中有光芒闪动,看得王伟愣神了。
“那么主公是想……”
于谨想到了某个可能,心中一紧。
“我们,当然是要搞!土!改!”
刘益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紧紧握拳。
……
夜已深,刘益守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此时他心有所感,好似某位写了《资本论》的伟人一般,脑子里有思维的火花迸发,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
“阿郎,怎么还不去睡呢?今夜她们都说今晚让你休息休息,现在已经睡了,阿郎不用在意什么的。”
贾春花端着一碗汤进来,看到刘益守“魂不守舍”的来回踱步,就掩嘴调笑了一番。
“来,你坐我旁边,我有话要问你。”
刘益守坐到书案前,搬了个软垫,让贾春花坐在身边。他抓住对方有些粗糙的小手问道:“以前,过了很苦的日子吧?看你这双手就知道。”
“小时候,确实很苦。我父母如今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当年饥荒的时候,他们想把我跟其他人家的女孩换……煮着吃,我娘死也不同意。后来我义父路过,听闻此事,就把我带走了。”
居然差点被父母“换”给其他人当食物煮着吃,那滋味只怕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难怪她们都喜欢你,只因为你谨小慎微。”
刘益守长叹了一声。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如果你跟某个人相处得很愉快,多少年都没什么矛盾,那除了你们意气相投外,还有对方不动声色的谦让。
贾春花就是靠着这种“不动声色”的谦让,让自己后院每一个女人都喜欢她。
“以前苦过,所以我就特别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而现在的一切都是阿郎给的,所以阿郎好,那我就会好起来。
比如说游娘子那回,我知道我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可是……游老先生对阿郎有大用,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贾春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刘益守想起大被同眠的时候,就是游娘闹腾得最起劲,让其他二女错愣不已。
他不由得唏嘘感慨。当一张白纸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泼墨,它会比循序渐进画画要更加“惨烈”。贾春花这一手还真是厉害得紧,到现在刘益守都只算堪堪把坑填平。
“阿郎这是在写什么吗?”
贾春花终于注意到桌案上那张纸上写着“土地低息租赁”“减租减息”“分田到户”“保土保家”等大字,还有“打倒土豪劣绅”,“清算逆贼”等字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刘益守深夜都不肯休息,要把这份草稿写成正式的文案。
“你去歇着吧,现在我写的这些,你不要外传,哪怕对元莒犁她们,也不要说。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刘益守拍了拍贾春花的肩膀说道。
“好的阿郎,只是你写的这些……”
那些字眼,在贾春花看来,说不出的犀利,说不出来的不妥。感觉就像是要把这房顶掀开一样。
“虽然我不能算是个好人,但还是要做一点好事的,哪怕出发点并不单纯。这些,希望你永远都不必明白。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不能浑浑噩噩的活着。”
刘益守看着贾春花的眼睛说道,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女的眼神非常温柔,对谁都是一点敌意都没有的,至少感觉不出来。
“我明白了。”
贾春花微微点头,凑过去亲了下刘益守的嘴唇。她红着脸低声呢喃道:“虽然我的身子还是完璧之身,但心却早就被阿郎抓走填满了。”
“我承认阿郎是长得很好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但是阿郎也是个值得别人敬佩的人,这是妾身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阿郎,不管你手里有没有权势,是落难还是发达,我都相信你。”
她站起身对刘益守行了一礼,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跟她们,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或许我的出身,让我更能体会阿郎身上那种救苦救难却手足无措的心情吧。”
贾春花飘然而出,刘益守看了看纸上的草稿,又看了看贾春花倩影消失的门口,长叹了一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
……
军政大员都齐聚县衙里最私密的书房,刘益守将自己连夜写了好几遍的“方略”,交给书房里其他人传阅。
震惊,不解,错愣,惋惜,敬佩。不同的表情在不同的人脸上出现又变化,最后归于平淡。
“主公,你疯了!这样我们跟邢杲又有什么区别?”
杨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忍不住叫嚣起来。
“打倒土豪劣绅,你们弘农杨氏是土豪劣绅么?”
刘益守问了杨愔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王伟难掩兴奋的搓手,看着杨愔问道:“这就是我们掌控话语权,我们说谁是土豪劣绅,谁就是土豪劣绅!凡是不配合我们的,就让那些佃户出来,我就不信那些人还能把持得住。
主公,在下双手赞成,我都等不及了,最好今天就把这方略写成公文。在下不才,对自己的文墨辞藻还有点自信,在下愿意将此方略润色细化后交给诸位审阅。”
看到王伟的样子,众人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乱臣贼子”了。很多人天生就不安分,要是在和平年代,他们会像是躺在沙滩上的咸鱼一般无所事事。
然而一到乱世,这样的人就瞬间支棱起来疯狂蹦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