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巨合城西面的高坡上,埋伏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大军,引而不发,虎视眈眈的看着通往巨合城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另一侧是废弃了的水田,因为无人耕种,已经成为一团一团的烂泥塘,根本无法行军,因为大片大片的淤泥,人一踩下去就会陷到膝盖以上,寸步难行。
几里长的道路,就像是一条长蛇,而巨合城正好在蛇头的位置。
“汉王,斥候来报,济南郡的魏军,停留在侨置的顿丘城修整,似乎……并不打算救援巨合城。”
一个额头上全是冷汗的斥候,战战兢兢的对一身白袍的邢杲说道,有些害怕最近脾气很差的主公把自己砍了。
上次战斗失利,邢杲总结为扎营速度太慢,打仗太过懒散。于是他回到高唐后就整顿军纪,将上次一起逃回来的几个将校都斩了!
就连被刘益守放回来的李喆,也被邢杲认为是敌军主将故意在嘲讽自己,找了个由头将他砍了。
这一通势大力沉的杀杀杀,倒是让军中的纪律肃正了几分,毕竟,主公情绪不好的时候,做些很极端的事情,不也是经常见到的么?何必不开眼去触霉头呢?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没有出兵?”
邢杲目光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斥候,语气不善的反问道:“他们怎么可能不出兵救援?丢了巨合城,历城就无险可守了,难道刘益守认为那侨置的顿丘城就能挡住我们?”
一时间,他是有点把探路的斥候当做副将了。
果不其然,那斥候哭诉道:“汉王,卑职连字都认不全,您说的那些事情,卑职也不知道啊!”
这话点醒了邢杲,他不耐烦的摆摆手,斥候如蒙大赦的退下,整个山坡上,都只有细雨淅淅沥沥的响声,仿佛在无言嘲讽。
围点打援的招数,为什么不灵了?邢杲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军中出了叛徒?
他目光扫过身后的一众副将,凡是与他对视的人,都不自觉的移开目光。这一连番“莫名其妙”的失败,已经让邢杲有些神经过敏。
邢杲认为,自己的计策那么完美,为什么对手每次都能完美破局,为什么每次都是打在自己最薄弱的环节?
这不合理!
计策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执行不利,错的是……有内奸?说不定还真有内奸!
邢杲脸上满是戾气,自己手底下的人马都是河北过来的,按理说,不应该与青徐本地世家有勾结,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好处。
只是,如今葛荣已灭,河北人口也减少了很多。现在人心思定,河北的世家,基本上已经没人支持自己了,更多的人,则是准备站在高氏兄弟那边。
邢杲轻叹一声,自己麾下的将校,投靠青徐本地人的可能性极小,但他们给河北世家当内应的可能性却大得不可忽视!
只不过,现在河北那些说得上话的大世家,还没有明着反对自己,既然他们不撕破脸,邢杲觉得自己更不能率先跟那边翻脸。
说不定那样正中某些人下怀。
“传令。”
邢杲将羽扇指着巨合城的方向道:“加紧修建攻城器械,并向城中喊话,我们三日后开始总攻。”
传令兵双手抱拳,等着邢杲下面的接下来的吩咐。
“三日后开始攻城,但不要将城池攻下来,放开西面一条路,让城里的人可以去历城求援。两城之间来往,只有数人的话,不要阻断。
巨合城越是危险,刘益守不救援的话,对他们士气损害就越大。
将我的原话带到即可。”
邢杲终于恢复了冷静,心中暗自后悔,似乎有些小瞧了对手。围点打援这一招,如果作为阴谋,那么对方上当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是能打败自己两次的人啊!这点能耐应该还是有的。
只不过,如果救援巨合城变成了阳谋,那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邢杲心中暗自盘算,刘益守多半还是要去救援的吧?
邢杲转身对几个副将说道:“你们几个,都坚持几天。传令下去,此战胜利后,入济南郡,战利品让参与伏击的队伍先拿,入历城三天不封刀。东西谁拿到就算谁的,参与伏击的队伍最先入城!”
“谨遵汉王号令!”
众将都激动的拱手行礼,大声喊道。只不过,虽然他们脸上表现得对邢杲的命令很是受用,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太好说了。
……
侨置顿丘城内的一间普通小院,刘益守正在厢房里点着油灯看信。这封信是从北面而来,具体是哪里,信使也说不上来,因为部队一直在前进。
在信中,陈元康告诉刘益守,务必要将邢杲军的主力,拖住至少二十天!只可以多不可以少,甚至二十天都不见得很保险,因为邢杲有数量庞大的船队,很方便通过济水调兵遣将。
从济南郡到光州,是顺流而下,船队运兵的速度是很快的。哪怕有二十天,也不能确保邢杲不会回援。
陈元康在信中提了一个建议,可以适当的往历城方向退一退,甚至把历城让出来都无所谓。只要邢杲的大后方被破坏了,他们就成了无根之木,败亡只在旦夕。
战局拖得久一点,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信中充满了无奈与暗示,刘益守心中暗自揣测,极有可能是河北世家内部又开始动摇了。毕竟,邢杲这边的事情,是跟荥阳那里“联动”的。
如果现在的北魏朝廷摇摇欲坠,那么魏军的合法性,就很成问题。换句话说,如果元子攸扛不住了,洛阳换了主人,那么邢杲军到底还是不是“贼”,可就真要好好商榷一下了。
说不定那个时候,刘益守他们才是贼,而邢杲却是被元颢招安了,摇身一变,成为“青徐王”!河北世家投靠元颢,那么邢杲也会顺势投靠元颢,这北方就会形成另外一种稳定的局面。
想到这里,刘益守微微有些后怕。陈元康这是在暗示他,让子弹飞一会再说,等荥阳那边分出胜负了,再来教训邢杲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