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其间不少人冒险出来请降,然而尔朱荣铁石心肠,早已六亲不认,只是下令手下人将那些河西贼射杀,不问其他。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道循环不爽的道理,在尔朱荣这里被完美诠释。
在这段时间内,秀容城内不断有纥豆陵步蕃的士兵被揪出,无一例外的被斩杀。尔朱荣秉持着“别看昨天闹得欢,当心今天拉清单”的理念,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放纵麾下士卒复仇。
反正,这里是家乡,他也不担心麾下士卒军纪败坏抢自家屋子。
一具又一具河西贼的尸体堆在城外的乱葬坑,被集中起来掩埋,而纥豆陵步蕃本人的头颅,则是挂在城头旗杆上,任由着苍蝇们聚集,远远看去,异常可怖。
纥豆陵步蕃所部猝然被灭,惊呆了在祁连天池吃瓜看戏的众多小部落。不过没等他们跪在尔朱荣面前请降,对方的屠刀就已经急不可耐的伸了过来。
这些部落原先都是依附于尔朱荣,跟着尔朱荣吃香喝辣,征战四方的随从。然而随着尔朱荣失势,他们纷纷独立而去,却又不敢出马邑前往北面的大漠草原。因为他们实力弱小,也担心被类似纥豆陵步蕃一类的大部落所吞并。
这些小部落跟内迁的斛律部,莫多娄部,厍狄部是一个性质,可以将他们看做是同一类人,只是这些部落的领袖缺乏战略眼光与魄力,本身实力也很弱小,所以只能永远依附于某个强者,在夹缝中求生,偶尔趁火打劫。
不过很显然,全歼了纥豆陵步蕃麾下河西贼,杀了几万人已经杀红眼的尔朱荣,根本没想过放过那些隔岸观火,甚至就是纥豆陵步蕃内应和眼线的诸多小部落。
五天之后,稍作休整的尔朱荣,甄选出军中最敢战的勇士一千,一人双马,趁着夜色奔袭在祁连天池歇息的某个小部落。
由于大军主力在秀容城没动,因此这些部落的斥候并未察觉到尔朱荣有针对他们的重大军事行动,一个个都放松了警惕。
故技重施,行匈奴之战法,尔朱荣以快打快,将那个部落打散后,一路杀奔下一个部落。
同样的故事,同样的剧情,同样的不加防范,当然,也是同样的结局。
尔朱荣对付这些部落的策略是只求打散建制,不求全歼,因此行进速度异常迅猛,几乎是打了就走。干掉一个,就马上动身,对付下一个。
随后,尔朱荣离开,尔朱兆带着大军主力,百人为一队,四处抓捕逃散的牧民,将其作为奴隶关押,送回秀容城。
一通组合拳下来,这些小部落只有少部分成建制的人马从马邑的长城缺口逃亡出走,大部分都被打散了建制,领袖被杀,牧民被抓,祁连天池的控制权,又再次回到尔朱氏手中。
从尔朱荣带兵撤走秀容城,再到他带军一路杀回来,消灭所有北面的敌对势力,前前后后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已。
在邺城里坐着春秋大梦,希望尔朱荣和纥豆陵步蕃拼个你死我活的高欢,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完美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惨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一开始蚌就死了,那鹬就要啄渔夫的眼睛了!
……
长子城不远处的大王山上,窦泰眺望着安静的城池,心中一直在打鼓:究竟是占个城好呢,还是一直在山上潜伏着好呢?
现在尔朱荣大军还不知道南面的动静,所以应该是没什么防备的。然而一旦攻打长子城,他们的行踪就掩盖不住了。
这是个性命攸关的大问题,韩轨认为应该攻长子城,窦泰自己反而觉得要稍微谨慎一点,起码,等到河西贼得手的消息以后再动身也不迟。
而今他与韩轨的分歧越来越大,要是再不决定,极有可能对方会不顾军令自己单干,造成既定事实以后,拖他跟张保洛下水。
韩轨的急切,窦泰是可以理解的。韩轨的妹妹成了高欢的宠妾,在吹枕边风的前提下,韩轨越是立功表现抢眼,就越是容易升迁。
“都督,这是斥候穿过重重封锁得到的消息。”
亲兵将一个封好的竹筒递给窦泰说道。
拆开信看了半天,窦泰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他对亲兵说道:“你将那斥候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斥候被带到,窦泰压住内心的惊愕,沉声问道:“纥豆陵步蕃部被全歼?几万尸体?”
“回都督,确实如此,尔朱荣没留活口,秀容城外挖了好几个大坑用来埋尸体。”
那斥候想起当初看到尔朱荣军埋尸的场景,至今依旧遍体生寒。
“纥豆陵步蕃麾下数万精兵,横行一方,就这么没了?”
窦泰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和他爹原来都是边镇的镇将,对塞外大漠上的那些事情很是了解,不可能有几万人说没了就没了的情况发生。
“回都督,属下所说句句属实。尔朱荣军大胜,据说还横扫了祁连天池附近的叛乱部落,不过属下没有亲眼所见,只是道听途说。”
“明白了。”
窦泰微微点头,乘胜追击,这确实是尔朱荣行军打仗的作风。
“去把韩将军和张将军找来议事,就说有重要军情。”
窦泰吩咐亲兵说道。
韩轨部就屯扎在附近,但张保洛却在三十里外,等三人齐聚,已经是第二天了。
窦泰将前方斥候传来的军情摊开放在二人面前,有些无奈的问道:“事到如今,你们觉得要如何应对?”
还未交战就撤军,回去以后肯定是会被高欢问责的。但是撤军归撤军,责任却不能自己一个人承担,窦泰也想得很明白。
“事到如今,晋阳已经不可谋取,甚至图谋晋州,也会被腾出手来的尔朱荣阻拦,胜负难料。”
张保洛没有说要不要撤军,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此战无利可图”。
韩轨心中颇有些不甘,谁能料到纥豆陵步蕃如此不经打呢?他也叹了口气道:“也只能撤回邺城了,这次虽然并未有战果,大军却也没有损失,想来高王也不会怪罪的吧。”
“那就这么办,张将军守羊肠坂,我等大军撤回邺城,张将军随后也跟着撤离,这样可以吧?”
窦泰看着张保洛问道。
“谨遵都督号令。”
张保洛脸上写满了无奈,拱手应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