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物价飞涨,末将觉得丝绸相比粮食,不过是身上所穿,对建虏缓解饥荒,并无什么作用。”
毛文龙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垂下眼帘,在桌桉上翻找了一下,拿出份情报递给郭大靖,说道:“这是笔好买卖,能获数倍之利。”
崇祯二年的后金大饥荒,在历史记载中只是寥寥数语,但仔细分析,却能看出严重的程度。
《满文老档》记载:“时国中大饥,斗粮价银八两,民中有食人肉者。彼时国中银两虽多,然无处贸易,是以银两贱而诸物昂贵。”
“良马一,值银三百两。壮牛一,值银一百两。蟒缎一,值银一百五十两。毛青布一,起值银九两。盗贼蜂起,偷窃牛马,人相惨杀,致国中大乱。”
以良马作为参照,平常在二十两左右,从蒙古人手中购买,还能再低几两。相比较于后金大饥荒中的价格,已经是十五倍,你说暴利不暴利。
粮食、马、牛、青布是肯定不卖给建虏的,可丝绸作为奢侈品,建虏得到,也不过是多件衣服,或是用来拉拢收买蒙古诸部。
郭大靖看过情报,嘿然一笑,说道:“末将以为,此时的饥荒还不是最严重,物价还未涨到最高。少说要十倍利,才算合适。”
毛文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此事便由你去做,越少人知道越好。”
“末将明白。”郭大靖躬身道:“毛帅只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突然轻松下来,端起茶碗抿着茶水,笑着说道:“部队已经集结调整好,弹药物资也齐备,你还是先把镇江之役打完,再想发大财的事情吧!”
郭大靖躬身道:“还请大帅传令,召集众将军议。”
毛文龙叫来亲兵,去传令召人。郭大靖起身,把沉器重送给毛文龙的礼物,一个小箱子呈上。
“末将沾了大帅的光。”郭大靖笑着说道:“那沉器重也送给末将一个小箱子。”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人家既有这诚意,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你也要好好教导。”
“末将哪会当什么老师?”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跟在末将身边,能学到什么,就靠他自己悟吧!”
毛文龙也不多说,箱子也不打开,只是伸手拍了拍,便起身在郭大靖的陪伴下,前往议事大厅。
………………
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厚,鸭绿江两岸的树林草丛绽出了绿色,透出篷勃的生机。
船只破开波浪,一艘接着一艘,朔流而上,向着镇江堡江面昂然驶去。
即便是打着别样的心思,沉器重和沉硕庆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上顶盔贯甲的威武将士,感受着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也不由得胆气贲张。
什么时候,朝鲜也能有如此雄壮的水师,如此威武的军队?
而东江镇,只不过僻处海外的大明一旅,已经能与建奴展开厮拼,将来还将拥有灭国之力吧?
江风吹在脸上,潮湿还带着泥土的味道。
郭大靖看到前方出现的伸入江中的半岛,不禁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半岛上的情况。
半岛本就不大,顶多两个足球场,有那么几间破房子,还有一队建奴。
望远镜的视野转换,岸上出现了更多的建虏骑兵,差不多有百十骑,随着船只的行驶而移动,保持着监视的状态。
尽管以水制陆有着令建虏不好防范的特点,但建虏并不太过害怕。登岸之后,立足未稳的步兵,面对骑兵的冲击,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建虏完全有信心迅速出击,将登岸的敌人赶走。
所以,不可能有船只在江面驶过,建虏便会大举出动,折腾不起啊。
岸上有哨地,还有骑兵队监视,能够提供及时的警讯,这就够了。
船队绕过马市半岛,成半环形三面围拢,只留下了通往岸上的一面。
大船拖曳的平底改装沙船开始装载士兵,并纷纷解开绳索,水手们操桨待发,只待号令下达。
“开始登陆时,放几炮,吓跑他们!”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半岛上的建虏骑兵,对着身旁的张焘挑了下眉毛。
张焘嘿嘿一笑,迅速下达命令,侧舷的窗口打开,黑洞洞的炮口露了出来,指向岛上的敌人。
不一定非要杀死杀伤,建虏的骑兵不在有效射程,但却在最远射程之内。红夷大炮之威,想必建虏也都知道一些。
将旗挥动,各船也挥动旗帜应和,不少将士还发出激昂的呐喊。精甲耀日,声震九天,斗志升腾。
“擂鼓,登陆!”郭大靖压住心中的激动,沉声下达了命令。
战鼓隆隆响起,节奏并不快,但有种振奋人心的昂扬。
沉硕庆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胸口,他感觉那鼓点与心跳在共鸣,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三十多艘小船在鼓声中缓缓启动,在水手整齐的呼喝划动下,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离弦之箭,从三面向岸上射去。
船是特意设计制造,专为抢滩登陆所用。每条船看起来不大,吃水也不深,却是双层。
下层是水手,坐在低矮的舱中,划动双桨,上层能装载二十名士兵,在两侧船舷能够站立射击。
这种船的船底宽平,不仅能够抢滩登陆,还能在近岸处游弋,用火枪射击岸上的目标。
从旅顺堡反击战,石河驿登陆抄袭两红旗时,这种登陆船就已经造出来,只是数量很少。
经过一年的制造,登陆船只已经达到了五十余艘,一次可向滩头投放千人。
马市岛上的建虏骑兵看似很是镇静,来回慢跑着,在观察敌人的登岸位置和速度,应该是准备着等敌人上岸,便冲上去先来箭雨覆盖。
轰,轰,轰!
雷鸣般的轰响在瞬间压住了隆隆战鼓,深水处的战舰腾起了股股白烟,几发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飞而出,在空中划着弧线,砸向岸上的建虏。
战舰在颤动,沉硕庆脚下不稳,伸手抓住船舷,才算重新稳住。抬头间,与叔叔沉器重的目光交会在一起,是一样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