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姓,是夫子的姓,而承蒙皇上赐孟姓,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小郡主则是愣了愣,咬着牙道:“皇上...我安家对皇朝忠心耿耿,可是北地真的不能再爆发战争了,我父亲去年受了重伤,至今未愈,而百姓也需要修生养息,家兄安阳带十万百姓血书来皇都,皇上一看便知。
白布红字染着的都是黎民苍生触目惊心的鲜血,千疮百孔的北方再经不起战争的洗礼。安雪斗胆,恳请皇上能暂缓些时日...能...”
皇帝冷冷看着她,忽道:“放肆!!”
两字如惊雷,直劈小郡主心底。
安雪直接跪下,重重磕头,然后颤抖道:“皇上,我安家虽是异姓封王,可对皇朝绝无二心,愿时代镇守北地,抵御戎朝,若待时机成熟,自会挥兵北上,一举灭戎,以扩我皇朝疆土,以壮我皇朝天威。”
皇帝冷笑了下,然后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站里这儿和朕说话?你又以为朕为何肯对你开恩,而赐孟姓于你?”
小郡主哑然...
她平日里聪明,可此时在皇帝这庞大的气场下,只觉压抑到连呼吸都不畅了。
白渊默默跪到了她身侧,道:“请父皇...”
皇帝一摆手,让他别说话。
然后看向跪地叩首的小郡主,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朕的儿子。若不是朕的儿子,凭你也想来到这里,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质问声犹如九天之雷。
小郡主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但她犹然鼓着勇气...
“恳请...恳请皇上宽限些时日,待我爹伤势恢复,待我北地过完一个丰收的秋天,明年开春...明年...”
白渊道:“父皇...北地...”
皇帝见白渊说话,厉声道:“你闭嘴!”
然后,他踏步上前,站在小郡主面前,冷声道:“安禄不行,就让他自己辞了百战阁北方阁主,就让他别做镇北王了,能者上不能者下,安禄做不到,有人能做到。
北地在他手上变得如此千疮百孔,他罪责难辞,即便辞了阁主之位,即便不做镇北王了,这罪也是逃不掉的!”
小郡主闻言只觉全身血液冻僵,她颤抖着道:“皇上,北地局势复杂无比,戎朝攻势连连不断,我爹...我爹孤军镇守,真的已经尽力了...”
皇帝道:“下去吧,看在渊儿的面子上,朕给你改姓的机会。”
小郡主愣在原地。
她听明白了。
皇帝根本就不想管北地百姓是死是活,根本不想放过安家,甚至可能要灭了安家满门,可是...皇帝看在白渊的面子上,而愿意给他安家留一脉,这一脉的契机就是她改姓为孟。
小郡主颤抖着起身,微一行礼,然后告退。
皇帝道:“白渊,你留下。”
小郡主漠然地往前走,好似没了灵魂。
白渊则是顿下脚步,停在了万阳殿。
殿门打开,又关闭。
皇帝道:“一会儿你出去告诉安雪,你与朕据理力争,朕口风松动,但仍然未曾做出最终决定。
至于安阳...让他在皇城外候着。
朕再过几日便要外出一次,至于北地局势,等朕回来再说。”
白渊叹息道:“父皇,北地不似作伪,那里应该是真的经不起战争了...”
对于这一点他是相信的,因为组织内部资料都是这样的,这事儿固然是组织不想发起战争,但北地百姓也是真的经受不起...
一旦爆发战争,会死多少人?有多少父母会没了儿女,又有多少儿女会没了父母,会有多少人生离死别?届时,人间如炼狱,满地皆骸骨...
皇帝微笑着看着这个儿子,他能看出儿子内心深处是真的在同情那些人,可是...他依然欺骗道:“我皇朝容不下一个异姓王。”
白渊愣了下,就因为容不下一个异姓王,就要让北地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吗?
他道:“父皇...”
皇帝打断他道:“渊儿啊......你...你去看看你母亲吧,这些日子她为你学做了不少糕点,你若去看她,她应该会拿出不少好吃的。”
白渊道:“儿臣...”
“去吧...”
皇帝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神色与刚刚那雷霆震怒没有半分相似。
待到万阳殿的门扉再度关闭。
皇帝缓缓闭上眼。
良久,他轻声道:“有些事即便是错的,也需要人去做...
来吧...
一切罪孽,皆归朕身。”
...
...
夏蝉鸣叫,绿叶在风里摇动,发出浪涛的声音。
小郡主失魂落魄地站在万阳殿外的回廊上,眸子里的灵气在慢慢消失...
去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是镇北王受伤、以及她被欺骗的时候。
前年这个时候,她还挺无忧无虑的,只是个喜欢文学的少女,想着国家大事关她什么事,她只想和渊哥哥一起游山玩水。
大前年这个时候,她正在提笔研墨,在宣纸上留下美丽的诗句,关心着今天穿的有没有美美的,想着今晚吃什么,今天中午吃什么之类的问题。
时代,终究会把那些注定被卷入风暴的人丢入漩涡...
听到脚步声。
小郡主还是没转身。
她呆呆地看着前面。
白渊抽出玉扇,把“奉旨风流”四个字展开,上前勾搭住小郡主的肩膀,他从没做过这么轻浮的事,可今天却想做一做。
小郡主下意识地挣扎。
白渊将她往怀里用力搂了搂。
一旁值勤的太监羞的急忙用手遮眼,发出低低的尖笑声。
小郡主轻声道:“你干嘛...”
又传音道:“你不要以为得了我的身子,我就会对你服服帖帖,什么事都为你考虑,我不是那种以男人为中心的女人。”
白渊道:“父皇答应暂时不催镇北王北伐戎朝,他想要再考虑一下。正好没多久,他需要外出,等他回来后再做决断。”
小郡主愣了愣,“真的?”
皇帝愿意考虑,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白渊道:“当然是真的。”
小郡主顿时欢喜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有种还魂的感觉,她传音道:“看来皇帝是想我安家承你人情,那承就承吧...”
两人在外人眼里亲昵地上了马车,来到了华妃所在的月华宫,继而又吃了些糕点,才返回。
...
...
此时。
在遥远的南方,陈善业的车队正在林道间缓缓穿行。
有天曌公主作为盟友,他心底踏实了许多。
毫无疑问,天曌公主在北地有着不少眼线,此时...她正在附近询问着皇都的局势。
陈善业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天曌公主的兄长已经废了,而他和天曌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好歹同是南国国主的后代,血脉相通,这天曌不偏倚着他还能偏倚谁?
陈善业并不担心。
而在距离车队稍远的河边,素面如玉的秀气小尼姑正站着,她身后的阴影里正半跪着黑压压的身影,这些身影皆是戴着血红面具,同时背着诡异的棺材。
“我的命令很清楚了,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了白渊。”
“是...”
低沉的声音如是呢喃。
负着棺材的黑影们瞬间飞散。
小尼姑身后空空荡荡,再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