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水的河岸旁,一个人悄悄从水面探出头,左右一瞧没有人,就立即沿着芦苇丛走出来。
冬季的天很冷,但此人此刻光着膀子好像根本不惧冰冷,一瘸一拐地爬出水面后,就在草丛里面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衣物。
然而找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
“是找这个么?”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探出来,将一套衣服送在他面前。
“谁!”
武国栋一抬头,正看到了徐童的那张脸。
“怎么是你!!”
看到徐童后,武国栋脸色一变不禁吃惊起来,旋即他目光警觉地看向四周,确定周围只有徐童一人后,不禁微微低下头将一只手放在自己身后去。
“当然是我,我记得我好想答应过你,让你和我娘见上一面来着。”
徐童无视掉武国栋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到此话,武国栋顿时脸色大变:“那封信是你写的??”
“不然呢,除了我,谁能知道这么清楚,连我爹要坐那条船都清清楚楚??”
“王铮呢?”
“哦,死了,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杀的。”
徐童说着示意武国栋穿上衣服,跟他走。
武国栋心里虽然怀疑,但也想知道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于是匆匆穿上衣服就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码头对岸的小高坡上,那里有一座亭子,叫做松青亭。
这个小亭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鲜有人会来这里。
据说亭子名字叫做松青亭,其实取的是送亲两字的谐音,因为这座亭子面朝码头,过往船只都要从亭子下面过去,站在这里可以目送亲人。
而这里本来就是武国栋选好的地方,只是没想到马鸿文居然也知道这个地方。
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你带着我来这里做什么。”
武国栋试探着开口问道。
“见我娘啊!”
徐童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回答道。
武国栋余光扫视着四周,在他背后竟然藏着一把劲弩。
劲弩缓缓举起,正对准徐童的后背上,但徐童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样,看着远处行来的那条船:“你看,来了!”
听到此话,武国栋眉头微挑,凑上前一瞧,果然看到一条熟悉的商船顺流而下。
商船不大,但速度却是很快,然而就在这时候,船上却是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原来船刚刚行出码头,船底竟然已经开始渗出水来。
这下事情就麻烦了,好在这才刚出码头,算不得什么大事,让码头再调来一条船支援下就行。
这时候船里的乘客都纷纷走到甲板上。
武国栋定睛一瞧,果然看到了大奶奶的身影,虽然时过多年,当年那个邻家小妹,如今已经在岁月下变得富态起来。
但武国栋依旧一眼认出了她来。
“玉兰!!”
武国栋张张嘴,想要喊出大奶奶的名字,只是不等他喊出口,大奶奶身后另一人已经走过来,很轻车熟路地把手拦在了大奶奶的腰间。
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武国栋的眼珠子都红了,缓缓举起手上的劲弩。
只需要扣下手上的扳机,这样的距离足以将男子一击必杀。
这一切都和他原本计划好的一模一样,只是……
看着玉兰亲切地靠在男人怀里的画面,武国栋的脸一时涨得通红,就连握着弩箭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杀了我爹,你也不可能得到我娘,因为你现在的模样,你甚至都不敢出现在我娘面前。”
凉亭上,徐童抱着水筒烟,慢悠悠地抽起来。
只见云雾缥缈,循着清风飘散去,徐童反而一脸轻松地看着面前武国栋:“其实吧,你还有一个报仇的方法。”
武国栋闻言将目光看向徐童,同时连带着手上的弩箭也一并指在徐童的脑袋上:“对,我杀不了我马奇,但我可以杀了你这个杂种。”
面对弩箭指着额头,徐童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这个方案:
“当然,最好能把我的人头悄悄地寄给我爹,相信我爹这辈子都会很愧疚,最妙的是他还不敢把消息告诉我娘,只能瞒着她,然后一辈子活在愧疚和痛苦里,和你一样。”
“你!!”
听到这话,武国栋顿时呆滞了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求死啊!”
徐童抽着水烟筒子,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你杀了我之后,还可以每隔一个月,就把我尸体的一部分送给我爹。
你想,我爹这刚埋了我的头,又要埋我的腿,隔天还要埋我的胳膊,这样来来回回的,把我的坟头挖开了再埋,埋了再挖,折腾死这个老东西。”
说到这里徐童缓缓抬起了头,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看,活着其实也是一种折磨不是么。”
武国栋脸色一僵,听到这样骇人的想法,都觉得眼前的马鸿文是不是疯了,这么孝顺的儿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被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上的弩箭都一并丢在地上。
“怎么,你这时候怎么怂了呢,我都自己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动手??”
看着掉在地上的弩箭,徐童面色不悦起来。
“我和马奇有仇,但我不会滥杀无辜!”
武国栋往后退开两步,为自己争辩道。
“你不杀,我来杀,马鸿文要是无辜的,天下就没有无辜的人。”
徐童见状不禁很失望,对于武国栋认怂得这么快感到很不爽,自己都已经设计好了马鸿文的结局,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来。
只见他把手上的水烟筒子收起来,随手将地上那块又重又大的石头抱在怀里。
“你要干什么!!”
看着徐童抱着石头走到河边,武国栋脸色一变,上前就要去拉他,可没等他的手伸出去,只见徐童突然回头朝着他邪魅一笑,纵身一跃跳进河水中。
“疯子!”
武国栋神情呆滞看着消失在水面上的徐童,脸色一时煞白如纸:“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一家都是疯子,你们全都是疯子。”
说着,武国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口中骂着:“疯子,全都是疯子啊。”
“哎呀!”
船舱里,大奶奶突然皱起了眉头。
一旁乐柔赶忙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前一瞧,就见大奶奶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见状,乐柔赶忙拿出手绢擦拭了几下道:“大奶奶,这船在水上,您就别忙了,昨晚上都没见您休息过。”
大奶奶闻言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衣服放下来:“这本来就是给鸿文大婚时候做的衣服,可着孩子……总不让人省心呢。”
“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出去玩两年就回来了,您也别太操心。”
乐柔给大奶奶安慰道。
听到这大奶奶也放松了不少,只是嗔怪地说道:“都怪老爷,我就说了,从沽水码头走,直接带着这个臭小子奔无锡,他非要从津河渡口上船,这下想要找那个臭小子都来不及了。”
说完大奶奶又难免对着马奇一通数落。
数落完了一通,大奶奶接着烛光看向乐柔,叹了口气道:“我这儿子就是作孽啊,等到了无锡,没人认得你,我说你是我的干闺女,给你找个好人家。”
“不!”
听到这,乐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大奶奶:“我等少爷回来。”
大奶奶见状叹了口气,轻抚着乐柔的额头道:“那孩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十年八年不回来,你可就耽搁了。”
乐柔将目光看向门外,黑白分明的眸光里流露出一份期盼:“那我就等他十年八年,直到等到他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