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西侧,州府宅邸门外,孟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门子看见他,连忙举着灯笼迎了过来,道:“老爷,刚才有一个自称是您好友的人来到了府上,现在被夫人请到了书房内。”
“噢?他叫什么?”孟峰随口一问。
门子想了想回道:“好像来人说他名为沈颂。”
孟峰精神一振,身上的疲惫似乎一扫而光,他加快了步伐,边走边吩咐道:“通知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孟峰匆匆走到书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摆出了笑容,推开了书房的门。
沈颂正在书桌上专心致志地写着字,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举动是那么的自然,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孟峰也是一愣,他神色古怪的看着沈颂,坐到了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沈颂写字。
孟峰端详着沈颂的样貌,十余年的隐居生活让沈颂的外貌变化很大,但从眉眼间隐隐还能看到当年清癯的面庞,想着十几年前沈颂在幽州一副游侠儿的模样,孟峰心中感慨,岁月是块磨刀石,连沈颂这样的人也被磨平了棱角,变得如今这样成熟与稳重。
沈颂用心地写完了字,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了砚台上,然后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字,孟峰也不说话,这样沉寂了很久,沈颂才缓缓道:“你不该动司司的。”
孟峰微笑道:“不动她,你怎么会来见我呢,我的老友。”
沈颂目光还是没有移动:“我见不见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你自己选择了不归路。”
“不归路?”
孟峰眉头挑了挑,情绪有了少许变化,声音冷了起来:“何来不归路?”
沈颂抬眼看着他,认真道:“私自窝藏前朝叛逆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孟峰知道沈颂见到了乔老尚书,淡淡道:“在我眼里,他不是什么叛逆,他只是我的老师,我接他回来只是尽学生之礼,为了让他安享晚年罢了。”
“他虽然是你的老师,但他更是前朝的兵部尚书!”沈颂的语气稍微重了些。
“我知道,那又如何?如今天下安定,独孤家尽得民心,就算老师出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九曲十三环那里层层防守,前朝的军队根本杀不进来。”孟峰道。
“那他是怎么出来的?”
孟峰窒了窒,低声道:“情况不一样,老师能出来只是意外。”
沈颂看着他,沉声道:“你我都了解林邺这个人,也知道他的能力,他不可能会放山里的人出来,那么显而易见是他的几个下属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也不知道北大营除了高博外还有多少人参与进来,但是今天他们能放走乔杞老儿,明天就能将山里面的人全部放走!”
孟峰皱了皱眉,似是沈颂那乔杞老儿几个不敬的字眼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沉声道:“我想他们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老尚书一生为前朝呕尽了心血,我们不忍心看到他落得老死他乡的下场。我们只是想让他得到一个安详的晚年。”
沈颂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呕尽了心血?哈哈哈哈。”
他声音也大了起来,激动道:“前朝宦官当政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忠义之臣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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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什么?天下百姓被贪官剥削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孟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颂毫不留情继续道:“他在家中闲养!为了明哲保身,为了保存他的势力,为了所谓的韬光养晦,为了好让他卷土重来,他无视了所有,反而利用了天下人对朝廷的愤怒,来加大民间对他的期盼,加大他的威望,帝师等忠良之士纷纷入狱,他自己却一直安稳的躲在幕后冷眼旁观!”
沈颂一脸不耻道:“独孤家趁此起兵正好遂了他的意,上面的宦官无能,只得请他重新回到了朝堂,他如愿地拿到了兵权,他的目的成功了,可他之后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宦官集团也是后来帝师设计除掉的,与他毫无干系。”
沈颂向后靠了靠,继续道:“他是成功了,可是他错误地低估了独孤家的实力,当独孤家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他还在和帝师争权夺利,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为了从帝师手里抢到更大的权力,他让朝廷眼睁睁地看着独孤家一点点做大,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孟峰怒声道。
“还不够!”
沈颂也愤怒了起来:“独孤家攻破崤山关,他做了什么?他在帝都手握十万精兵却按兵不动,让帝都周边城池的士兵和征用的民兵抵抗独孤家的北府铁骑,拖延独孤家的进军,在这些士兵以为他们会等到援军的时候,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等到的反而是帝都不战自破的消息!你知道他们当时是多么绝望吗?!他们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努力,他们身边的人付出的生命到底有何意义!”
孟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沈颂道:“他像帝师一样投降也好,像其他人一样身死尽忠也罢,这都与我无关,可他万万不该带着几万名年轻的禁军将士进了九曲十三环!带着几万名士兵对林氏皇族的忠诚和对他的信任走进了绝地。这里面还有我们各大家族的孩子!他的权力是保住了,他在山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得逍遥自在,但是下层的兵士却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借用局势,借用多少人无辜的性命只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我看不到他对前朝的忠心,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你们所说的呕心沥血。我看到的只有他所追逐的利益和权力。”
孟峰沙哑着声音道:“老师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老师接手的时候局势已经烂了。”
沈烨摇了摇头,道:“如果他能及时做些什么,独孤家不会反,诗儿也不会死,林邺如今更不会叫独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