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儿,醒了?”慕容靖宇一脸苍白,眼睛还有未褪去的红肿,隐约还能看见脸颊上些许泪痕。
“几时了?”芸莞与慕容靖宇离太近了,一抬头就能撞到他下巴,她想坐起来靠着,可僵硬的身体像被捆了麻绳似地,手指更是酸麻如细密针扎一般,掌心的伤口也钻心地疼了起来。
“午时了,该布置的,该买的,已经备齐,寻思跟莞儿商议一下请谁来主持呢?对外就说端木大人是突发疾病离世的吧?”慕容靖宇一直低头望着芸莞手上缠着的纱布,他不敢抬头去看她那悲伤的眼眸。
“好,靖哥哥,辛苦了,有时间去灵空寺跟慧灵主持说一声,看他能否来府上。”芸莞若有所思地应着,好像自己感知痛苦的技能被关闭了一样,即使反复确认了不是梦,竟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好。”慕容靖宇把洁白的孝服递与芸莞后,就出去了,留下她独自一人抱着孝服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芸莞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不梳洗打扮,怎能去见父亲大人的遗容?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她及笄时,他欢喜地说你的眼跟你娘一样摄人心魄,微风拂过,散落一地金桂的花瓣,空气满是甜甜的清香,那是芸莞很少见过的笑容。
“崇立志侠义豪情载春秋,泽新旧无愧苍天终有憾。”绢白丝绸,黑漆楷体,悬挂奠的两侧,五色花圈配着黄白双菊静静地伫立着,像是正目送他的离去,守望着他的灵魂通达奈何桥,喝完孟婆汤,遗忘今生才能得以解脱,留下生者常忆矣。
整个灵堂安安静静,没有哭泣没有细语,大家都静静地跪坐,虔诚地祭奠着端木崇泽,明明是盛夏时节,可空气凝结的寒意久久不肯散去,凉透的是人心,凉不透的是那供盆里热炎炎的火团,它能燃尽一沓沓纸钱与贡品,却燃不尽痛苦与心伤。
“莞姐姐,慧灵主持一会儿就到。”宥宸沙哑的嗓音听得芸莞很是心疼。
这是宥宸懂事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老夫人离去那时,宥宸还能天真的相信祖母去游山玩水,还经常撒娇似地晃着芸莞的手,要她带着自己也去游山玩水与祖母相遇。那时的宥宸并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更不懂得生存在世有多么美好。而今芸莞看着他为老爷如此憔悴不堪很是担忧。
“小施主,请节哀。”慧灵主持苍劲的声音微微颤着,一边说一边紧紧握着宥宸的手,好似再给孩子传输力量一般“佛祖定会保佑端木大人。”
“吉时已到,起灵。”慕容靖宇高喊一声后,慧灵主持带着一行僧人走在最前面念诵着经文,然后是芸莞抱着供盆,宥宸一边搀着姐姐一边扬着纸钱,姐弟俩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灵柩,好像一时不见,就怕走散了似的。
长长的送葬队伍望不见尾,零零星星还跟着好些百姓,时间太赶了,不然老爷的友人能赶来更多。
“到底是真死了。”
“听说是中毒身亡。”
“不是得了重疾吗?”
“才没生病,前段日子还好好的呢。”
“我也听说了,失踪好几日,八成是被绑架毒害的。”
“这府里都乱了套了。”
“可不是嘛,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就剩俩娃娃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百姓嘈杂的议论声隐没在众僧高诵的往生咒里,“明暗冤详,死生病殁。债恨情仇,积德行善。富贵康年,福泽身后。至此不得回讨,来世待续前缘。”只这一句反反复复回荡在芸莞耳畔,复仇的种子悄悄在了她的心里发了芽,可是这根须应伸向的地方还是一团迷雾,暗殇门吗?江湖传说罢了,并无可寻的踪迹。
“老爷已入土为安,葆后世子孙万代安康。”一人一钵土覆在新冢上,插上白幡驱鬼辟邪,再点上一把熊熊火焰燃尽花圈、纸钱、贡品、绢布,燃不尽地是亲友的哀痛与苦楚。
慕容靖宇拿出自己珍藏的酒壶扔进了火中,环顾一周,看着芸莞那被火光映红的憔悴面容心疼不已,“端木大人,您放心去极乐吧,剩下的交给我,定不会辜负您。”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惊了林间的鸟儿,扑落落地扇着翅膀迎着黄昏微弱的日光,显得那般落寞。
芸莞最后磕了头,起来就拉着怔怔地宥宸往山下走,“宸儿,不要回头。”两身素白麻衣像是两朵无根的浮萍,轻盈盈地随着人流飘荡,无依无靠。
生时,嘤嘤啼哭净白如绢;死时,匆匆离逝灰暗似沙。念往日戎马,祭身后英名。绢来,书不尽功绩;沙去,堆不成宝塔。只怨逝者如斯,不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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