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渊衣袖卷出,意欲故技重施将铁中堂枪头裹住。铁中堂虽是悲愤出招,可多年的经验却能让他的出手不受任何情绪的影响,所以这一枪的招数虽并不如何精妙,但却是笔直一线,十分干净利落。
虽不过简单一枪,但其中却蕴含莫大威势,无形中就显露出铁中堂作为一门之主枪法的高超修为来。
铁枪枪尖刚与崇渊衣袖相接,便忽然急颤三下,就隐约听见三声嘶嘶锐响,崇渊衣袖顿时被三道枪尖幻影撕开三条口子。
“有意思。”崇渊冷哼一声,脸色首见几分意外,他忽然手腕一翻,五指成爪,指尖血丝涌出,直向枪头抓去。
铁中堂早已见识过他禁神大法的厉害,不敢让他轻易抓住自己的兵器。随即拧腰抖臂,长枪撤出,然后双脚横跨抢出三步,以枪为棍,一枪就砸向崇渊与傅长青对掌的那只手臂。
枪长七尺,力道沉重,这一砸直有横断山岳之势。
铁中堂此招用意很明显,他要围魏救赵,让傅长青从崇渊的掌控中脱出。
可崇渊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却是并不收掌,另一只手横肘封出,竟然要硬接这沉重如山的一枪。
“小心,不可让他碰到……”傅长青见此,急忙出声提醒。可他这一开口,体内气机顿时一泄,崇渊一心两用顿时察觉,冷笑一声,随即掌上阴诡之力浪涌一般袭来。
傅长青手掌上那层薄冰登时片片炸开,他的脸色也猛然一红,嘴角随即渗出鲜血。
可他的手掌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崇渊的掌控。
听到傅长青急促的声音,铁中堂心中猛然一沉,可他这一枪本为救人,所以几乎用尽全力,此刻实无中途撤招的机会,而他也没有料到崇渊竟会硬接他这一枪。
放眼西北武林,胆敢如此硬接他这种力道下的长枪之人,那可是绝无仅有。
瞬息之间,铁枪带着沉重的力道重重地砸在了崇渊的手肘上。
崇渊浑身忽然血气如同浓雾一般溢出。
铁枪劈砸在他手肘上,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骨肉断裂的情景。崇渊的手臂血雾笼罩,就像一团猩红的棉花。铁中堂这足可开山裂石的一枪砸在血雾中,沉重的力道顿时犹如泥牛入海消散无踪。
铁中堂惊骇无比,正欲抽枪而出,忽见崇渊冷笑一声,曲肘翻腕,手臂如蛇一般反手缠住了枪头。
血雾蔓延,沿着枪杆攀附而上,诡异无比的涌向铁中的双手。
崇渊同时应对两大高手夹击,却还是不动不摇,浑身如浴血雾,模样诡奇无比。
“快撤手……”傅长青惊恐交加,厉声喝道。可崇渊掌上力道排山倒海般冲击而至,他胸腹中如遭重击,顿时一口怒血喷出。
铁中堂浑身一颤,正要撤手弃枪……
却听崇渊忽然阴沉沉地说道:“铁中堂,你枪法不差,可惜从今以后,你这门枪法就要失传了,因为此刻你铁枪一门上下数十口人正在鬼门关等着你呢。”
此言一出,铁中堂如遭雷击顿时呆住,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就听他喃喃说道:“你说什么?”
“铁兄快走!”傅长青心中一声哀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大声喝叫。
铁中堂浑身发抖,忽然间老泪纵横,口中牙齿交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崇渊一声冷笑,双足一顿地,周身血气暴涨,血雾如蛇如丝,转瞬间就将铁中堂的双手缠住。
同一时间,傅长青手臂也被血雾裹住,瞬化千百血丝钻进了骨肉中。
崇渊掌力再催,傅长青一声痛苦闷哼,他那条手臂猛然炸开层层血雾,随即齐肩而断。
血雾喷洒,这一次却是傅长青自己的鲜血。他捂着半边血肉模糊的残肩,踉跄后退。
而崇渊赫然转身,他手掌搭着铁枪,忽然身如游蛇般向失魂落魄的铁中堂欺去。
傅长青在剧痛之中瞧得真切,心中一时绝望如死。
崇渊如妖似魅,一掌就向铁中堂遥遥击出。后者眼神空洞,神情恍惚,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两人之间相隔一杆七尺长枪,距离并不太远,崇渊身法灵动,眨眼人到掌到。铁中堂双臂已经被血丝缠绕动弹不得,眼看就将命丧当场。
崇渊忽然神色微变,劈出的那一掌骤然变招,反手挥出。
血雾在他掌间凝结,掌前凭空多了一双筷子,在那诡异的血雾前停滞不动。
崇渊赫然回头,目光冰冷地看向身后。
身后不远处是那扇窗口,窗口前站着那个年轻人,他桌上少了一双筷子。
身影一闪,却是傅长青浑身浴血地飞扑而来,一掌劈向崇渊。
崇渊头也不回,舍了长枪,同样一掌击出。
已经断臂的傅长青此刻功力大减,双掌相接中血雾弥漫,他那一条独臂以及胸膛在狂猛的掌劲中血肉层层炸开,同时整个人向后摔退而出。
他这拼死一击虽没有伤到崇渊,但铁中堂却在恍惚中终于挣脱了那可怕的血雾缠绕。
傅长青双臂已废,胸口更是如同被铁锤捣烂一般血肉模糊。他还是挣扎着站起,用尽力气喝道:“铁兄,你还不走么?”
这一声如同当头棒喝,铁中堂顿时回神,急忙连退数步,眼神惊恐。
“快走!”傅长青再次厉声喝道:“人虽都有一死,但也要死得其所!”
铁中堂双目竟然淌出血泪,他一言不发,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相识多年如今却早已不成人形的老友,两人眼神相对,虽无言语,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之意。
然后那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拖着七尺长枪纵身向门口扑去。
傅长青终于软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
出人意料的是,妖魔一般的崇渊竟然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门口马蹄声急促响起,瞬间渐行渐远。
倒马坎风声呼嚎,鹅毛大雪密密麻麻地笼罩着天地,风雪中三丈之外不可视物。
铁中堂纵马飞驰闯出倒马坎的街道,直向西面而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本为轻松惬意的落日马场之行,不但横生变故,接连折损了自己的三个得意门徒,生平好友只怕也凶多吉少。更让老者无比悲怆的是,依崇渊之言,他一手所创的铁枪门如今已经被魔教屠戮灭门。
铁枪门是铁中堂毕生心血,门中除了近百门徒之外,更有自己的妻儿老小。如今圣传卷土重来,他们手段血腥残忍毫无人性,意在报复当年败退之辱。刚才崇渊虽是有意分散他的心神,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只怕并不是随口恐吓之言,因为这种事情魔教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而且这一次他们准备充分含恨而来,其手段之无道恐怖,只怕会尤胜当年。
想到自己一门上下如今已经被屠戮殆尽,铁中堂就心肝俱碎,他本想倒转回铁枪门一探究竟,可一想起傅长青拼死也要让他先走的情形,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往落日马场方向去。
不管现在江湖上有多少当年参与剿灭魔教的中原武林人士已经遭到魔教屠杀,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铁中堂都要前往落日马场,把魔教已经侵入中土的消息传扬出去。
这个江湖,即将再次面临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弥天浩劫。
铁中堂此刻已经无暇他顾,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落日马场。而倒马坎距离落日马场还有将近四十里的路程。
马蹄急响,将地上积雪踏得四散飞溅,转眼之间,年迈魁梧的老者就已经纵马来到了倒马坎街道的尽头。
街道尽头有一架年代已久的石设牌坊。
一人一马刚闪过牌坊,铁中堂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呼啸声。
那声音由前方风雪中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正滚过阵阵沉雷一般。
铁中堂心头一紧,他情绪极度紧张,此刻无异于惊弓之鸟,他立刻勒住缰绳,胯下飞奔的马匹收势不住向前滑出一丈多远,随即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滚雷一般的呼啸声倏然飙近,铁中堂双目圆睁,然后他就看到前面风雪中飞来一团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呼啸旋转劈风斩雪快若闪电奔雷而至。铁中堂心头骇然,凭着本能的反应横枪于胸,意图护住自己的身体。
可那滚雷一样的飞旋黑影却无比沉重迅疾,铁中堂铁枪刚抬,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那黑影便已经飞到眼前!
巨大沉锐的力道回旋飞斩,座下骏马一声长嘶,顿时身首分离;然后再将铁中堂连人带枪斩成两段,血水怒溅中,那黑影余势不减,呼啸着斜飞出去,砰一声劈进了牌坊的石柱,顿时石屑纷飞,千斤之重的牌坊在那股巨大的力量冲击下摇摇欲坠。
那竟是一件奇门兵刃,长约八尺,宽两尺,通体黑亮,双刃锋利,柄在中间,如同双头巨剑。
积雪之中,一大片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铁中堂在一瞬间被拦腰斩断,他的两截身子与断了头的死马堆在一处,鲜血和肚肠流了满地,场面恐怖至极。
可是铁中堂并没有立刻断气,他上半身躺在雪地上,手里犹自紧握着半截铁枪,眼里还有无法置信的惊惧。
这种惊怖之感甚至超过了肉体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