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情何以甚)_第一百零四章 八方来会(1 / 2)_赤心巡天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一百零四章 八方来会(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8392 字 2023-08-27

星月原的天空是明朗的,白玉京酒楼依然喧嚣。

        游荡在星月原的,大都是没有身份的人,但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个诸方不管的地域,武力是保障一切的基础,但也并非只有武力。

        白玉京十一楼的静室中,大幅垂字,兽口吞香。

        琅琊白氏的公子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总是愿意让自己生活得更精致一些。

        此时的他,盘膝而坐,左手反握长剑,横于身前,衣饰得体,姿态甚端。

        关于白玉京酒楼日进斗金,酒楼的财富累聚却没有那么夸张。支出条目里的“服装购置费”,可能要负很大的责任。

        跑堂的自带服装。

        砍柴的、负责开光的都没必要穿得多好。

        东家更是常年一件如意仙衣披身。

        服装都为谁购置了,是显而易见的。

        雪亮锋刃照着玉白的俊脸,他随手拿过旁边的酒壶,吞了一口店里最贵的酒,尽数喷在冷锋上。

        酒珠细密,匀称地铺在每一寸锋刃上。

        他取过一块雪白的方巾,慢慢擦拭他的长剑。

        这过程十分缓慢。

        他没有错过任何细微之处,比坐在柜台后面算账还要认真。

        一个剑客,首先要认识自己的剑。

        其次是认识自己。

        最后才是认识对手。

        他用这个过程,和自己的剑,做最后的交流。

        一个衣着简朴,腰上挂着柴刀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没有回头。

        因为这个人是拦不住的,天地无拘。

        他只是笑着道:“还得是这掺了水的酒,洗起剑来很干净。”

        林羡问:“那你怎么不直接用水洗?”

        白玉瑕深沉地道:“人为什么要喝酒?喝的是一种感觉。我的剑也是如此。”

        林羡倚着门框,把臂侧立,没有言语。

        白玉瑕也就不多说。

        这实在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背负太多的人,总是很难有趣的。

        他擦拭好他的长剑,将之归入鞘中。一丝不苟地理了理衣襟,然后起身。

        他起身往外走,在与林羡擦身而过时,才道了声:“守好咱们的酒楼,我去去就回。”

        直到这个时候,林羡才又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白玉瑕停步:“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林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去找东家了。能让你这么认真擦剑的事情,我应该去。”

        白玉瑕以掌柜的语气说道:“东家没有跟你说,是不想连累你。你肩负容国之望,不可轻身涉险。”

        “东家跟你说了?”林羡的职务虽然只是砍柴工,但也并不是那么服气。

        “一开始他也不想跟我说。他不想连累我,或者……”白玉瑕笑了笑:“他觉得我太弱了,帮不上忙。”

        他潇洒地摇头:“只是我跟着他从齐国到妖界,从妖界到迷界,从迷界又到星月原,朝夕相处。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办法能够瞒过我。”

        “你不怕被连累?”林羡又问。

        白玉瑕道:“我早已离开琅琊白氏,与越国切割。我是一个孤魂野鬼,除了东家本人,连累不到别的谁。”

        “我也不怕。”林羡说。

        “东家既然没有叫你,自然有东家的道理。”白玉瑕很有些认真:“此事干系重大。就连净礼小圣僧,他也是瞒着的。”

        “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情。”林羡道:“我拜在东家门下,受他庇护,得他指点。现在他遇到事情,我却袖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玉瑕回过头,严肃地看着他:“我相信你林羡是重情义轻生死的好汉。但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好还会连累到你的国家。我们都知道你对容国的情感。东家不希望你去,我也如此。”

        “你说你是孤魂野鬼,只是在这白玉京栖居,其实现在我也是。养我教我的人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父母家人。我是脱离了一切,来跟随东家修行。所以也不存在连累谁,最多连累到白玉京。”林羡的声音就像他的刀一样,执着有力:“若最后我有幸能够成长,我当然会回去报效祖国。但现在,我必须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今日是白玉京的林羡,容国的林羡还在他日。”

        白玉瑕注视着他的眼睛,从中没有看到半点动摇。

        “那么只剩最后一件事情了。”白玉瑕道。

        “什么事?”林羡问。

        白玉瑕走了几步,一把推开这十一楼的窗。天光涌进房间里,峡谷的风,迎面吹乱他的额发。

        他说道:“东家说过,我若不能在今日之前神临,就不要去送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潇洒一步,踏窗而出。

        肤白如玉的美男子,走到晴空之上,霎那间激荡风云,天地交感。

        人们翘首相看,近于神祇之威势,一时降临天风谷!

        白玉瑕立于风云混转的正中心,感受着身体各个角落不断跃升的力量,抚平汹涌的元气乱流,把握着那狂暴而又有序的剑气,感官近乎无限地拓展。

        眼前一花,眸有神光的林羡,便已经穿过剑气瀑流,缄默沉笃地走到他身前。一股气势招摇撞来,与他同时呼应这方天地。

        今日是良日。

        今时确是良时。

        白玉京连跃两神临,还俱是黄河天骄!

        整个星月原都瑟瑟发抖。

        “那就走吧。”白玉瑕不再多说。

        这时候连玉婵的声音从酒楼里冲出来:“你们去哪里?不带我一起?!”

        却是她察觉到了天地异变,尚不知发生何事,提剑就往楼外冲——

        多精致多细腻的姑娘,也变得这样莽撞。这都是跟谁学的!

        东家啊,这盛世如你所愿!

        白玉瑕反手一指,一道玉色剑气封窗,将连玉婵拦在酒楼中:“好好看住家,我们逛青楼,带不得女人!”

        连玉婵拔出对剑,狠狠地斩了这封窗剑气几下,只觉一口气闷着,郁意难舒。

        东家明明说我会最先神临的……

        “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吗?”激烈的天风之中,林羡出声问道。

        “还是算了。”白玉瑕道:“她父亲是连敬之,这是怎么也斩不断的干系。再说,酒楼总得留个人吧?万一我们都没有了,还有人能怀念一下。”

        “呸呸呸!”林羡想起东家的警告,连忙道:“赶紧呸三声!”

        ……

        ……

        庄高羡大笑着飞离韩煦等人,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敛去,而后笑声也静默了。

        他清清楚楚地飞出雍国人的视线,而后屏息匿行,又回返。

        像是一缕空气,一道树影,天地间无痕的存在。远远地观察着韩煦一行的气息。

        这些雍国人谨慎非常,从头到尾都聚在一起,始终看不到什么机会。

        但庄高羡还是一直等到这些人踏上雍国国土,这才选择放弃,自往太虚山门而去。

        杀死韩煦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已经做不到。

        现在这样,也算把握了次优的结果。

        无论怎么说,打残了韩煦,剥离了雍国参与会盟的资格,也就是为庄国赢得了庄雍相争的未来十年。

        哪怕有墨家代表为雍国声张,他们得到的权柄也必然大为缩水。

        自古以来,没有不在场还能分肉的道理!

        既然在此赢得这样的优势。

        那么下一次国战,他要争的就不仅仅是土地资源,还要争取以国势托举杜如晦洞真的可能。杜如晦一旦录名“元始玉册”,庄廷就又能得到玉京山更多的支持。

        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国势滚滚,便叫姜望再天才几倍,也很难再追得上!

        当然,他已经不打算再给姜望追赶的机会了……

        不对。

        沉浸在美好展望中的庄高羡忽然拧眉。

        这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一直以来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哪怕韩煦的确在战斗的过程里,以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方式完成了传信。但雍国那些人,还是来得太及时了!

        人再少一些,根本无法影响自己杀人。而恰恰是这么多人,一等英国公、雍国国相……这些都是雍国身担要职的人物,是可以说脱身就脱身,来得这么整齐的吗?

        与其说是他们得到消息后及时赶来,倒不如是早就准备好接应了!

        刚才那一群雍国勋贵里,怀乡侯姚启是很早就接触过的人,一直以来也有眉目传情。但他和杜如晦都一致认为此人不值得信任,很有双面间谍的嫌疑,本着能用一点是一点的原则,一直都是哄着。

        今天这突逢的一战,姚启也没有给予任何暗示。或者说姚启若是给了暗示,他反倒会更早警惕。

        此时此刻,庄高羡心中生起的第一个念头——这是韩煦的局!韩煦发起挑战,并非洞真之后的膨胀,而是为了消耗自己!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跳出来——墨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自己出手!

        想杀他的人当然有很多。

        但他想不到今时今日除了墨家出手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执行力、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动机!

        如姜望那等恨他入骨、确切存在威胁、未来必分生死的,不也要等到洞真才有机会吗?

        难怪刚才接应韩煦的人里,一个墨家的高手都没有!

        岂不正是他们为了洗清嫌疑而做的努力?

        且不论墨家打算如何规避事后的风险,如何洗清嫌疑——诚然栽赃嫁祸、毁尸灭迹是他的老本行,但现在那些都是墨家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要考虑的是,他庄高羡要如何摆脱危局。

        危险尚未发生,但在产生怀疑的这一刻,他就当危险已经存在了。

        先抹掉危险存在的可能性,再去验证危险是否存在过。这才是他的做事风格。也是他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根本。

        脑海中念头瞬转,他迈开大步,跃空千丈,加速往无尽流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