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过来,总是默契地和江怀错开。
柔嘉从前不知道,只觉得舅舅似乎待她更好一些,对桓哥儿虽好,但似乎总是有些客气和疏离。
如今想来,那几分客气已经是他极好的风度了。
但这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她虽然心情复杂了一段时间,到底还是不能抛开。
她现在起码还有个爹爹,但桓哥儿除了她,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了。
幸好萧桓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又有了感兴趣的事情,皇兄教他十分用心,他待在这宫里,远比跟着她出去要好的多。
因此柔嘉不能,也并不打算再带他走。
每每看着他拎过来的那些画,柔嘉摸着他的头总是格外欣慰:“桓哥儿画的真好!”
萧桓年纪大了些,又进了上书房读书,被她摸着头已经知道害羞。
当看见她隆起的肚子时,他瞥了又瞥,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这里,是有小孩子了吗?”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声音,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动的厉害。
柔嘉行动已经有些吃力,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安抚地摸了摸:“是啊,桓哥儿要当……”
要当什么呢,她忽然住了口。
从她这边说,这孩子应该叫桓哥儿舅舅,可是从皇兄那边,这孩子又该叫他叔叔。
柔嘉沉吟了片刻,并没再提称呼的问题,只是拉了他的手搭到她的肚子上:“桓哥儿是大孩子了,以后帮姐姐照顾这个孩子好不好?”
“那姐姐呢?”
萧桓抓着她的袖子,敏锐地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妥。
柔嘉揉了揉他的头:“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姐姐和你不一样,姐姐原本就不是这宫里的人,你明白吗?”
萧桓年纪虽不大,但也明白姐姐和哥哥是不该在一起的。
而且姐姐有爹爹了,爹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这个宝宝真可怜啊。
他吸了吸鼻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桓哥儿会的。”
万寿宫里
太后大病了一场之后,恢复之后,性情比之从前要和缓了许多。
这日,她难得摆了一桌子菜,让永嘉去请皇帝过来。
一个是母后,一个是皇兄,永嘉自然是喜不自胜,期盼他们能早日和好。
“皇兄,母后这次是真的变了,从前都是梁保进谗言,现在那个太监不在了,她一定不会像从前那般了,你就去一趟好不好?”永嘉一个劲儿地求他。
萧凛批着折子,一言不发。
“她今日还特意为你进了膳房,炖了一整天的汤,皇兄,你难道真的要辜负母后的一番心意吗?”永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萧凛听见她的话,落笔越来越慢。
永嘉明白,皇兄虽然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但他心底一贯很重视亲族,上次白家之事,他便让人对万寿宫压着消息,又下令善待了女眷幼子,因此当太后得知时,也只是慨叹了几声,便再没多言。
“皇兄,母后这一病老了许多,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难道真的要和她至死不见吗?”永嘉声音已经带了些泪意,“年后永嘉便要出嫁了,永嘉实在不想看到你们二人这样。”
听到她颤抖的尾音,萧凛才终于搁了笔:“好。”
“永嘉就知道皇兄不是心硬的人。”永嘉瞬间破涕为笑,揽住了他的胳膊。
婚事在即,她笑的格外灿烂,萧凛揉了揉她的脑袋,并未再提起前些日子太后送来的那个侍女。
万寿宫里果然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仿佛又回到往昔热闹的时候。
太后经此一病,两鬓生了些华发,中风虽然好了,但半边胳膊还是有些不利索,搭在桌面上时微微地抖着,一见皇帝进来,她拉了拉衣袖,盖住了发抖的手臂,唇边漾开一丝笑意:“快起吧。”
萧凛视线从那手臂上移开,落座时出言时关心了一句:“近来国事繁忙,儿子疏于照顾,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太后搁了筷子:“身子倒是大好了,就是这左半边胳膊,还时不时有些发抖……”
太后艰难地抬了抬胳膊,苦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元祐,哀家记得你幼时最喜欢螃蟹清羹,从前你养在太皇太后那里,哀家见不到你,只能偶尔托人送去一次,哀家今日特意下了厨,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盖子一掀开,香味扑鼻。
萧凛看着那金黄的蟹膏,只是坐着没动。
“母后已经许久未下厨了,做坏了不少次才终于做好,皇兄快尝一尝吧。”永嘉将那羹往他面前推了推,满含期待。
“说这个做什么。”太后掩着帕子看了永嘉一眼,语气略带指责。
两人一来一回,萧凛终于还是动了筷,抿了抿唇,微微笑道:“很好,母后费心了。”
“你吃着好就好。”太后松了口气。
张德胜看着皇帝那动了一勺的螃蟹羹,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幸好皇帝只动了一勺,便看向了永嘉:“你的公主府还有何需要添置的?”
“没什么可添置的了。”永嘉沉思了片刻,才突然想到,“对了,皇兄我想把府里的湖再挖大一点,在湖中填个岛出来,岛上再建个凉亭……”
永嘉细细地数着,一脸兴奋。
“好,有什么想要尽管通知内务府。”萧凛平时对她虽严厉,但也极为宠爱,公主府的一切都随着她的心意。
太后见他们兄妹一言一语,颇为融洽,摸了摸永嘉的头插了话:“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永嘉都长这么大了,哀家真是有些舍不得,皇帝你要操心国事,这嫁娶之事又极为繁琐,要不,这后宫之事还是交给哀家吧,哀家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哀家才能放心……”
太后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
绕来绕去,原来还是为了后宫的掌权。
前些日子她送的那个侍女大概也是为了笼络他吧。
萧凛垂下袖子,遮住了泛着红疹的手面,良久,才终于点了头:“永嘉的婚事要紧,母后若是不嫌操劳,那自然是好的。”
“哀家如今身体已然大好了,这点小事算不上操劳。”太后顿时喜笑颜开,又催促着皇帝动筷,“别光说话了,菜要凉了。”
萧凛颔首,却没再动那螃蟹羹。
用完膳,出了万寿宫的门,张德胜跟在后面忧心忡忡。
陛下爱吃螃蟹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陛下不但不爱吃,反倒一碰就出疹子,太后便是稍稍留意一番也能知晓,可她身为母亲却毫无所知。
张德胜叹了口气,焦急地凑了上去:“陛下,要不要立即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