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大魏的人究竟是怎样的风采,这样的文会上或许可以一窥。
马车一路南行,不多时,驶入一条街巷。许都书院林立,竹林书院在其中并不起眼,但其中的几位文士在儒林中颇有名望。
竹林书院相约每月初一轮流在各大书院以文会友,评点人物,议论经籍,称为月旦评,是许都乃至大魏儒林有名的盛事。本月轮到竹林书院,但因故推迟至今日。
华歆和李渔等人赶到时,书院中已经有车马数十乘,冠盖云集。李渔注意到,在蜀国官员普遍乘坐的不是马车,而是木牛流马拉的车,但是在大魏,官员们并不缺马。
看来曹操一直是压制着北方蛮族的,他根本不缺马匹。
大堂正中铺着茵席,摆着几案,四名文士分据两边,一位白鬚长者作为主持坐在中间,四周陈设着三排座席,可容纳上百人。
此时正中的席位上一名年轻书生正高谈阔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视前世已行之事,观天人相与之际,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此乃董子所言!非为至理也!”对面一位白髮老者高声道:“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那名年轻人朗声道:“小子不敢称通!所谓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世间谶纬之书汗牛充栋,先生尽可考之!”
那书生声音洪响,在堂外也听得清清楚楚,李渔则完全听不懂。华歆一边拍着衣服,一边目不转睛地往里走。
反倒是山里修行的葛洪,对这些事很清楚,他低声道:“那后生是杨修,为人恭敬好学,博学多才,颇具才学。而且家学渊源,其祖乃是杨震,其父乃是杨彪,世代簪缨之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不过今日他对上的竟然是王老,只怕讨不了好去。”
“哪个王老?”
“王朗!”
王朗?
李渔心中一下子出现一个画面,脑海中浮现出马踏老头的画面来。
只听王朗哈哈一笑,道:“圣人所作,唯有六经,何来谶纬!”
竟然是王朗和杨修辩论,虽然李渔对儒学不了解,但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这可是两个大能人啊。
李渔三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甚至整理了下衣服,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六朝之内,儒学是一门大学问,真正的大儒,也是可以指点江山的。他们的实力不弱,其中的翘楚甚至可以和修士武将抗衡。
杨修大声道:“先生之言小子不敢苟同!世间万物各有阴阳,阳为经,阴为纬。世有六经,更有七纬!易纬、尚书纬、诗纬、礼纬、春秋纬、乐纬、孝经纬……皆为圣人内学秘传!”
王朗捏着胡子,先是大笑几声,颇有气势。
随后他眼神一厉,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点着手指大声道:“七纬?皆是妄言!”
杨修被他气势所夺,一时凝噎,周围的文士则炸开了锅。
“王景兴何出此狂言!”
李渔也被吓了一跳,这老头实在太有气势了,他就是王朗?
面对众人的惊诧忿怒,王朗丝毫不惧,大声道:“世间万物,岂有定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不变者,唯有圣贤,余皆不足为据。”
“天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圣人勘破天道,开万古之光明于长夜,人有礼仪而为人,禽兽无礼仪而为牲,人性由此而熠熠生辉。”
只见他越说越激动,走到文会中间,踩着一个小几,大声道:“是故圣贤尤在天道之上,此所谓人定胜天!”
话音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倏忽变色,堂外狂风四起,卷起的竹帘被吹得“啪啪”作响,紧接着雨点落下,一场大雨滂沱而至。
伴随着大雨一起来的,还有电闪雷鸣,电光在王朗的脸上闪烁,他的眼神却没有因天地变色,而有任何改变。
李渔没有听懂,但是他大受震撼,嘀咕道:王司徒,他咋这么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