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回来传话,得知那柴老汉在府衙的案卷刚以酒后溺亡结案,他的尸体目前停在义庄,仵作暂时看管,按照规矩应由亲属领认,但他是孤家寡人,所以最终会由义庄的差役带到郊外公墓埋了。虞夫人知道这只是衙门美化的说法,无人认领的遗体,去处自然就是乱葬岗。
邓棋易容成老妪的模样,这是他替自己选定的行头,因为担心自己在江宁府的范围内随时都有可能被认出,所以干脆男扮女装,直到彻底远离江宁。他将要离开虞家时,仍不忘千叮咛万嘱咐叫凌清然尽快带着孩子们先到海港待上一段时间,规避隐藏在暗中的风险。
即便扮作老妪,邓棋也格外小心,他知道虞家是商户,往来人多眼杂,谨慎起见,他还是选择从密道出行。当年凌清然嫁入虞家时,便修了直通两坊之外的暗道,留作备用。
密道入口就在后院墙根,待邓棋屈身遁地之后,虞夫人就前往书房与夫君商议举家前往海港暂住,理由是想带孩子们散散心。因为织场最近新制了一批鲛绡,即将交货,交货之后需要核纳尾款,虞老爷便叫虞夫人晚几天再走。
虞沉画带着海兰在坊里闲逛,逛着逛着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装束却令她吃惊不已。她忙跟海兰说自己有急事,先溜了,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海兰愣在原地。
就这样,邓老妪身后冷不丁冒出一条小尾巴。跟着跟着,虞沉画发觉这路甚是熟悉,正是前些日子姐夫带自己去义庄时所经之道。
义庄之内,蒋麟将自己撰写的关于柴氏尸检的第二份勘验案牒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库房深处,案牒内夹着两枚小银针。柴氏的验尸结果,酒醉溺亡无误,但却有疑点。根据前去问询的衙役反馈,柴氏这些日子疑似染了重病,正在求医,这样一个农夫为何会在中心河附近大醉且深夜落水?而且,在柴氏的耳后有嵌针,形状极为细小,如此作用有何深意?
自从认识了虞沉画,蒋麟对待尸体的态度比从前细致了十倍,他已经养成了将义庄之内所有尸体都细细排查的习惯,哪怕是其他仵作负责的案子,他也会在收尾之时探察一番。柴氏耳后的嵌针就是这样被蒋麟发现的,他想要探个究竟,却发觉柴氏一案似乎背后有人插手,因为就在他犹豫是否应该上报案情之时,府衙派了人来叫义庄尽快将柴氏入葬。这是一种催促,不同寻常的催促,似是想要遮掩什么东西。
蒋麟是个孤儿,自小被仵作师父养大,跟在师父身边多年,知道人世黑暗,师父临终前对他最后的人生警告就是“莫要多管闲事”。所以,他奉行的一贯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究,沉默的真相最好永远沉默,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知情人、办案者与旁观者都不会受到牵连。
见到上头有人前来催促,他本能地嗅到此事不简单,就是因为嗅到危险的气息,所以他下意识选择避开,暗中记录了疑点、保留了证据,继续缄默。这案牒他倒不担心,因为府衙是不会查到这里的,卷宗都封存在府库,旁人就更不会来到义庄库房了。他想如有机会,最好能查查针的主人。如果是为了谋害柴氏,为何不把针拔掉,难道不担心仵作发现吗?所以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这针法出自江宁某医师之手,柴氏身亡前所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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