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官家的摇摆不定,这时候章越知道这时候必须拿出坚定的立场。
章越道:“陛下,臣听说过一个故事。”
“过去有一刀客,欲挑战一位名家。但这名家练刀数十年,非这初出茅庐的刀客可及。”
“名家给刀客三年功夫再挑战自己。于是这刀客思来想去琢磨出一法,每日密练拔刀出鞘砍树五百次。如此日复一日,一直用了三年之功。”
“到了与这名家决斗之日,此刀客故意穿得破破烂烂见之,名家见对方如此,甚是轻之,允许对方先出刀。”
“这刀客二话不说,一刀拔出刀鞘砍向这名家。这一刀刀客练了三年,名家措不及防下被刀客一刀砍死,此人临死时手仅摸到刀柄。”
“这名家也是一身武艺,但从始至终却未出了一刀。”
章越说完,官家露出震撼之色。
章越所说的故事就是拔刀术。这是倭国一个流派,创始人是林崎堪助。
这故事也很反应这个民族的性格,首先是专注,三年来只练拔刀砍杀一个动作,风雨不改。
其次是重实用,从来不玩那些花里花哨耍枪花那些好看但无用的套路。
其三手段略显卑鄙,此术说是偷袭,但也不算。
章越借着这个故事也是告诉官家:“要成大事者,此三者一样都不能缺。熙河路开拓至今已是用了十几年之功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大多数人都是倒在最后一步不能进,欲成事不要急,一定要绵绵用力,久久为功。”
“而商贸之利,屯田之用,就是实用之功。以战养战,用力而不费。重开丝绸之路,汉唐之强盛,皆以此为业。”
为什么农耕民族厌恶战争,因为战争是赔本买卖,这点是不如海洋民族的地方。只有做一件事是有利益的时候,才会让你一直持续的投入。
“至于仁义之名,臣之前借孟子已是说过了,只要能够打通河西,这点名声损失无妨。如今这些商人不与我们往来,以后还有其他商人与我们往来。”
官家听了章越的话频频点头,一旁元绛则酸溜溜地道:“那也要打下湟州才是,一旦失利不仅好处不得,连仁义之名也没有了。”
官家听了元绛酸楚之言则是笑了笑。
官家对章越道:“章卿,朕听说交引所里有不少朝中大臣的干股。”
章越心知韩绛,文彦博等人都有在交引所里投资,不少还是自己当年偷偷送的。章越当即道:“陛下,交引所的股份在汴京,洛阳都可以买到,若朝中有大臣们愿意追捧,也是合理之极。”
官家笑道:“章卿不必多心,其实朕和两宫太后也有买了不少交引所的股份。”
“你的用心很好,从当初在汴京设交引所,再到用盐钞解钱荒之弊,最后通过开拓熙河,用至蕃部贸易之上,皆显得卿之干练,真乃实心用事之能臣。”
元绛听了面色当即有些不好看。
章越则道:“只要攻下凉州城,重开丝绸之路,便是盐钞,交引通行外国蕃民之时,而本朝从中渔利,何止是攻熙河时的数倍。臣请陛下明鉴!”
“甚好!甚好!”
官家连声赞赏。
章越见官家心情很好,当即道:“至于三位大臣所言的百姓穷苦也是事实,臣恳请陛下免去下户役钱,以解民倒悬!”
官家闻言瞬间笑容不见了,一旁本是沮丧的元绛不由偷笑。
官家道:“此事朕已是让你三司,司农寺议论了,不要再提了!”
章越听了心底大骂,你这是敷衍我吗?
原本君臣融洽的气氛消失不见。
走出殿门,元绛对章越泼冷水道:“章公,你就不要再提免去下户役法之事,这普天之下一至三等户占户数不过一成,而四五等户为九成。”
“就只算五等户,也有七成之数。你要一口气免去天下七成百姓的免役钱,官家如何能肯?章公不如算了吧,不要再坚持此事了。”
章越道:“下等户有九成,五等户有七成之多,此为百姓日子仍过得疾苦,不免去这钱,元公你我身为相公,可食得下咽,睡得安寝!不知元公如何,章某想到这里,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元绛讪讪地道:“仆只是好意提醒章公。不如将五等户如浙江路例分作上下两等,免去五等下,此议可行否?”
章越道:“要免即免七成,哪有五等上下之说。”
……
章越回到中书视事厅,蔡京前来禀告道:“今晨李承之押着其子前往开封府了!”
章越道:“此人冥顽不灵。”
蔡京道:“李承之持身极正,把柄确不好找,而且性情坚毅,看来是不受胁迫之辈。”
章越道:“天下没有不受胁迫之人,牛不喝水,便强按头!”
蔡京道:“那我吩咐开封府严审其子!重治此案!”
章越道:“不必,当初释放李承之之子的青州知州如今官局何职?”
蔡京道:“任群牧判官!”
章越道:“是李群牧么?他正妻擅妒无出,倒是外室为他养了一子。前些日子他上门求我,要我给他外室之子安排个谋个一官半职,却又不可让他正室知道。”
“你去吩咐李群牧,让他出面指证李承之当初贿赂,包庇其子之案的事。”
蔡京闻言当即道:“是。”
……
元绛在府中正吃着斋饭,如往常般米饭一粒粒都食尽,然后双膝盘坐手持念珠诵了会经。。
元绛念过经后,自言自语道:“那日遇到那僧人,言我来年必登宰相之位。”
“如今看来韩绛,章越屡屡违背天子之意,合当是我再进一步了。”
“我生平吃斋行善,俭朴养德,绝没有天不佑善人的道理。”
想到这里,元绛召来下人吩咐道:“天下多难,百姓疾苦,从明日起府上所有人都减去一道菜,以为崇俭之意!”
吩咐之后,元绛道:“元丰,元丰,莫非是天要许我元家丰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