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看了蔡确的笑容,心知肚明他要的是什么。
此事矛头直指元绛,同时还有太学里的一票新党,当然名单里除了许将外,其他人选都很合适。
虞蕃在上书里还言太学里论语,孟子什么的都不讲,只讲周礼一部。
为何呢?
王安石修的三经新义,其中周礼新义部分是他亲自写。
你太学要讲周礼没有问题,因为王安石要从‘秦制’改为‘周制’,所以变法要在周礼里找理论根据。
这个章越都不反对。
但你太学不能除了周礼都不讲啊!
章越之前任参知时,让苏辙,陈瓘等人重修中庸义和孟子义。
已是编行出版了。
如今章越拜宰相了,虽还没要让你们用中庸义,孟子义为教材,但中庸和孟子总要讲讲吧。
难道你们连领导意思都不懂得体会?这点眼色都没有?
太学讲官们以沈季长为首的就是这么视若无睹,这不是他们不明白,而是完全没有将章越这宰相放在眼里,还以为如今是熙宁,而不是元丰吗?
之前章越与王安石辩经时,沈季长还鼓动学生对自己对道德经的注释大肆批评,支持王安石,同时在太学生掀起了争论。
他在辩经之中,对反对王安石,支持章越的太学生,都被沈季长等直讲将他们卷子降等或降出上舍,内舍。
正好蔡确递来这一桩虞蕃案。
蔡确道:“下官记得熙宁二年时,太学之案,当时丞相判国子监,舒国公将丞相与六名直讲皆从太学勒停或除外。”
“丞相还被连贬三级,降至秦州通判。之后太学的直讲便为龚原,沈铢,叶涛,沈季长之辈。”
“我还记得丞相当年大骂舒国公为什么‘一道德’,压制士林言论,与我等为颜复等国子监直讲叫屈。”
蔡确说到这里,讽刺的意味已是很浓了。
章越知道蔡确,在讽刺自己在质疑王安石,理解王安石,成为王安石的路上,这一次又朝前迈了一步。
章越厚颜无耻地道:“诶持正,子曰,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谁说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我这就把脸伸出……不,我还要为自己行为找正确性。
“其实一道德也无不可,大学里便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这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便是大学之三纲目。其中明明德,便是弘扬明德。”
儒家的道德与道家的道德不同。
而道家的道德准确说是德道,这个德是上直下心,说白了就是通往内心的道路,更准确说是人与世界如何和谐共处,如何天人合一。
而儒家道德是普世价值观,就是要求大家共同遵守的价值观,比如一些违背风俗却不违反法律的行为,儒家认为是众人天然有义务阻止的。
所以不允许部分人讲个性或个人主义。
有的人可能认为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但儒家认为大家都觉得你这么办不对,是有权利阻止你的。
因此大学第一纲目,就是明明德,你不仅要明白明德,还要将之弘扬出去。
至于如今什么是‘明德’,章越自是有权定义,这就是正名。
……
次日朝堂上,蔡确将元绛,许将及太学诸直讲卷入的贿赂之案,禀告给天子。
章越在一旁看着元绛的神色。
他趁着兰州大捷之势,果决地打击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