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都老狐狸了,知道官家突然这么说,绝对是意有所指。
众臣不免目视左右,无一人进言。
在场两府官员中,王珪,蔡确,王安礼是没有嫌疑的,因为他没有与辽国西夏打交道的经历。
冯京,薛向,章越,吕公着,孙固都有办外交经历。
其余便是御史中丞李定及翰林张璪等,怀疑的可能也很小。
王珪作为首臣道:“陛下,殿内都是忠直可信的大臣,众所周知,天下之正邦在于大宋,大臣们绝对无里通外国之意。”
官家道:“朕也是突然这么说。朕常思国家危难之事,不愿所托非人。殿内诸卿都是朕信得过的,但是西夏辽国对本朝渗透不止,诸位守国家机密,身边人是不是也能信得过呢?”
王珪等人都知道,官家常这般有事没事地对下面敲打一下子,是不是有的放矢,只有天晓得。
在场官员都与天子保证一定约束家人。
这时薛向说起了改保甲法之进度。
“原先天下盗贼众多,后朝廷不得不行重法重地,窝藏重法,原本只是汴京治下,后河北,京东,淮南,福建各路也是推行。”
“熙宁间推行保甲法后,这数路盗贼确实收敛不少,舒国公曾言汴京的盗贼比之昔日少了十之七八。”
“臣这一次征求河北,京东数路意见,他们都言保甲法可废,但地方治安如何办。盗贼复起又如何?”
官家听了薛向之言有些不满,变法之后各地盗贼激增是不争之事,故而他才行重法治盗。
又为了捕盗和裁军,而设保甲法。
官家没有将心底想的放在脸上,而是道:“如今辽国再度侵境,河北又要废保甲法之议,二事一起看来,朕着实忧虑。”
薛向道:“如今看来确实是官军捕盗不力,唯有保甲可用。”
正规编制的不能用,只能用编制之外的。砍了编制内的数量,拿钱补贴编制外的。之后财政更难,索性连编制外的也一起砍了。
这就是保甲法兴废的过程。
章越道:“陛下,臣以为京城与河北之保甲法可以废除,可以用保甲钱从河北另募新军。”
“其余诸路保甲法可以暂时不废,但上番之制必须罢掉。”
“至于河北新募之兵可由帅臣操练,臣之前所举的章衡,曾布皆是精明干练,不逊于郭进和王汉超。”
章越说完,众人看向官家的反应。
官家道:“既是如此,中书议过便举之。”
到这里官家又道:“说到郭进,朕不免想起他当年于城北治第造宅,宅成后,聚族人与土木之工并坐。族人大是不满,为何与工徒并坐。”
“郭进对工徒道,此造宅者,又对族人道,此卖宅者。郭进死后,此宅果被族人卖了。”
“天下之富贵安能长久,固道德传家,可以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再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众大臣们听皇帝说了这话,这不是都是平日读书人治家格言吗?怎么今日官家与大臣们大讲这个。
蔡确出班道:“陛下所言即是,臣想到昔日郭子仪在长安造宅,对工匠道,好筑此墙,勿令不牢。工匠答说,几十年来京城达官家墙都是我筑的,只见到人卖宅易宅,从未见墙塌。”
“只要大臣悉心奉于王事,安愁不能富贵传家久矣。”
看着蔡确与官家二人一唱一和,众大臣都不知这二人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过这一番话说得下来,可能在场两府重臣除了蔡确之外,多多少少有一些心虚。
……
议事后。
蔡确离去。
蔡确以往都是骑马入朝,而今则都是坐马车。
蔡确坐马车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上车后,车夫必须拉着马立即就行,绝不可有任何停留。
蔡确的心腹明白。
蔡确办了相州案,太学案后,得罪了不少人。上一次鄜延路大败,清理一百多名官员武将,也是蔡确办的。
京内京外怨恨蔡确的人着实不少。
所以蔡确出入都是紧着,左右元随侍从都是严加戒备。
故蔡确一登上马车,老练的马夫就立即一提缰绳,马车便走了。多停留片刻,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刺客。
蔡确见马车行驶在道路上,方才闭起双目,将心底这根绷紧的弦稍稍松一松。
蔡确回到府中后,便收到不少士子的诗文。蔡确以擅诗闻名,京中不少读书人都呈诗文给他以求博得赏识。
不过能合蔡确心意的着实太少。
蔡确正在洗脚,听得禀告御史中丞李定拜访。蔡确便自己动手匆匆擦干脚,吩咐李定入见。
“见过丞相!”
蔡确道:“我素来不在私宅谈论公事,你为何不能在朝堂上禀告我?”
李定道:“朝堂上耳目众多。下官此来是为前宰相陈执中之子陈世儒其母之死的案子。”
蔡确道:“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