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名将,右厢统军仁多崖丁听得阿里骨率大军将仁多泉城团团包围之际,面色凝重。
梁乙逋拜相,虽意味着梁氏一族重新掌握了军权,但国主李秉常对其防范忌惮极深。
他仍重用仁多崖丁父子以平衡梁氏军权,他还拜仁多崖丁之弟仁多楚清为御史中丞,让仁多家在朝中多了一个根本。
当得知在宋朝在古骨龙城(震武军城)筑城的消息时,仁多崖丁是嗤之以鼻的。
他知道这里形势,古骨龙城(永登县)距兰州,邈川城都是极远,以宋朝熙河路之力非常难以补济。
他是故意放弃这里。
后来宋军从邈川,南宗寨出兵进筑古骨龙城时,左右惊报仁多崖丁。仁多崖丁胸有成竹地对左右道:“我故意留此病块于汉人。”
仁多崖丁对左右解释道:“汉人在此兵马驻守多了,则虚耗钱粮,驻守少了,我们就吃掉他。”
宋军筑城十余日时,仁多崖丁率轻骑探查宋军筑城进度,却见宋军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一口气连筑三城,不由大吃一惊。
看到宋军兵马严阵以待,并且还动员了数万民役后,仁多崖丁方知他错了,错得太厉害了,他大大低估了宋军现在的后勤补给能力。
他对左右道:“汉人据湟州不过数年,竟能轻易驱动数万当地番人为之役力。”
“汉人确有手段,有如此笼络人心之法,看来青唐已难再为大白高国所有。”
从探查古骨龙城而归后,仁多崖丁连夜给国主李秉常写了一封书信言,汉人在青唐已站稳脚根,极得人心,青唐番部已是彻底融入了宋人。如此不出一年怕是连凉州也保不住了,如今唯有联辽抗宋是党项唯一的出路。
写完书信后,仁多崖丁看着墙上挂着大弓感慨道:“我征战多年,素以为兵马强壮者为王,今方知民心之向背是矣。”
他与宋人厮杀了一辈子,他从不怕宋人在沙场上如何,而是怕那些在沙场之外的手段。
尽管李秉常答应向辽国乞援,但仁多崖丁仍是大病了一场。
凉州城里都不知何故,唯独其子仁多保忠知道父亲为何重病,不免担心。
仁多崖丁大病了一个月才稍稍好了一些,但这时候得知阿里骨已是包围了仁多泉城。
这仁多泉城距古骨龙城不过十余里,这里不仅是仁多一族的起家之地,也是党项在凉州一处极要害之地。
如今古骨龙城已是丢了,一旦仁多泉城再失,那么凉州的形势就更加危及了。
阿里骨有八军,而仁多泉城里只有三千人。
仁多崖丁沉默不语。
其子仁多保忠和仁多洗忠都是请战。
“仁多泉城不救,人心尽失。何况城中还多是我仁多家族民。”仁多洗忠如此言语。
仁多崖丁闭目半响道:“有阿里骨在此,救与不救都是一般。”
仁多保忠道:“如今凉州城下人心思动,东朝今已在古骨龙筑城,若再坐视仁多泉城失陷,凉州城恐怕不守。请父亲早拿对策。”
仁多崖丁道:“我命人在凉州城中深挖窖藏,以为长久坚守之计,同时在凉州附近行坚壁清野之策,并写信给国主请求他再派使者乞求辽国出兵救援。”
“除此之外,别无他计。如今唯有以拖待变了。”
看着仁多崖丁对局势的预判如此失望,二子都是惊讶,从军几十年来何尝见得父亲这个样子。
宋军对党项军如今虽占有优势,但苦于补给线太长,后勤不济,党项一方还是有地利上的优势的。
但仁多崖丁这般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令兄弟二人非常担心。
仁多洗忠道:“父亲,仁多泉城不可不救,我独自领一军救援!”
仁多崖丁知道不救,确实于理不合,当即对仁多洗忠道:“且去!”
仁多洗忠得令后,当即点拨兵马出发。
仁多保忠闻言长叹道:“父亲,何不让我去?”
仁多崖丁道:“凉州离不了你。”
……
战马打着响鼻,显得焦躁不安,阿里骨军的骑兵们用枪挑着人头左右驰骋。
仁多洗忠看着这一幕,颇为着恼。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岗,阿里骨正双手抱胸,脸上挂着狰狞的冷笑看着自己。
他重新上马带着五百名骑兵向对方杀出,阿里骨这边亦排出千名骑兵冲锋。
双方骑兵摆开骑矛和长槊,大刀等各式武器,双方冲锋后交错而过,马背上骑卒纷纷坠下战马,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以骑战而论,仁多洗忠的麾下定是要胜过数筹,不过对方人多马多。
上面空了的战马舔舐以前的主人,折损了兵马后,山岗上的阿里骨神情并没有波动,而是命自己的亲卒补充了上去。
仁多洗忠咬着牙见此一幕知道救不了仁多泉城了。
连日苦战,仁多洗忠已是尽了力他当即拨马对左右从骑道:“走!”
山岗上的阿里骨道:“此时要走,没那么容易!”
阿里骨伸手一招,左右将柴火燃起,远处山岗上眺望的部下闻讯后,当即率骑往仁多洗忠归路截去。
五月十日,仁多崖丁之子仁多洗忠救援仁多泉城未果,反战死阵中,部下拼命抢尸而归。
之后阿里骨回师围攻仁多泉城。
大军如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地攻城,血战十日今日终于冲开一个口子。
阿里骨兵卒如潮水般涌去,城墙上的仁多部知道城破后必然无幸,一并用箭攒射。
阿里骨麾下最勇猛的两名渠帅,一人手持铁矛,一人手持刀盾率领兵马强攻,杀得豁口上的仁多军节节后退。眼见就要破城时,身后突然敲锣退兵。
两名渠帅不知何故正要询问阿里骨时,却见远处山间旌旗如林,不知多少兵马正朝此进发。
但见阿里骨咬牙切齿地道:“我阿里骨与宋人的恩情,从今日起一笔勾销!”
说完阿里骨上马而退。
其兵马亦是仓皇从仁多泉城下撤离。城中守军不知何故,等到看见无数头戴范阳笠的宋军出现在山坡和峡谷中时方才恍然大悟。
熙河路路王赡与监军蔡卞率近万兵马出南宗寨抵此。
王赡见阿里骨退兵笑着对左右道:“阿里骨恁地客气,就要攻下了城,便大方送给我们。”
蔡卞道:“兵不厌诈么。此城怎办?
王赡道:“劝降便是,咱们可以留他们一条生路。”
半个时辰后,仁多泉城兵马尽数降宋。
王赡本欲翻脸杀俘,却被蔡卞制止。
最后这些人被送往秦州安置。
……
而闻知仁多泉城,古骨龙城先后失陷后,李秉常非常震怒,改命皇族嵬名阿埋取代仁多崖丁为右厢统军。
西夏御史中丞仁多楚清,仁多崖丁之弟,见李秉常猜疑,又因曾向西夏国主请求统兵之职不许,于是心怀怨怼,主动联络泾原路经略使沈括请求内投。
最后仁多楚清率家人部族近千人离夏奔宋。
同时仁多楚清还献上了黄金三百两,及西夏国主所赐的冠服,宝玩,鞍鞯,绣龙帐等物。
官家大喜立即下旨封仁多楚清甘州团练使,右厢卓罗都巡检使。
党项凉州钤辖吴名革与其弟吴名山见宋军连克二城,兵锋已逼近凉州,惧仁多氏点集,在归义军节度使曹仲寿的策反下,率兵马数百人投宋,并以牌印入献。
次月又有数部党项首领内附,带来降部数百,上千不等。
同时还携来了不少骆驼,牛羊,马匹等。
王厚看投人越来越多,索性将熙河路拿党项降军都编作一班直。
名为党项直。
党项直里有党项人,也有汉人,青唐番部,还有少量的回鹘,鞑靼,都是从党项归顺来的。
这也是宋朝向党项人学习的,党项人攻宋都以降人为先锋,如今宋朝攻党项也以降人为前锋。
五六月之间,凉州左近蕃部争相投宋,仁多崖丁虽竭力遏制,却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