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章越还是新人一枚。
二苏也是惊呆了。
但见赵祯言道:“朕即位至今夙兴夜寐,于今已是三纪,此朕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四方田野虽辟,但民仍多贫困无依。西境北境虽安,然不得不屯驻重兵。”
“朝廷百利用尽,至如今浮费弥广。士兵冗多而未练,官员冗列而未澄。虽兴办太学,教民以庠序比兴,然礼乐却未具……”
章越听到这里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求策,堪比罪己诏啊。
官家将自己骂得够狠。
想到当初范仲淹提出三冗,官家用范仲淹改革。但改革一年多,官家即罢了范仲淹,富弼,韩琦一系变法的大臣。
是官家不想变法吗?
从此求策来说,官家并没有掩耳盗铃,深知大宋如今的顽疾所在。
官家继续任用富弼,韩琦为相,意在革除积弊,可为何朝堂上还是循规蹈矩,官员们暮气极重,只知尸位素餐,而不思进取?
哪怕是富弼,韩琦如此贤良有心作为的官员在位,也不能有所主张呢?
“……当朝在位官员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本朝至今虽禁防繁多,但下民不知避,知法犯法。治官叙法又太过宽滥,至官吏不知畏惧,鱼肉乡里无所顾忌。朕在位至今,百姓受苦者日多,怨怼朝廷者不少。”
章越听到这里,不由自惭形秽,所谓君辱则臣辱,天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作为官员们真可谓羞愧难当。
说到这里,赵祯背过身言道:“是岁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暖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朕思量已久难辞其咎,过错在予一人。天灾人祸皆不虚生,缘自政治不修而起。
……朕欲求治推寻前世,探观治迹。汉孝文帝尚老子而天下富殖。汉孝武帝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难道非治道有弊,而因治世不同?……”
章越听到这里都不知说什么,罪都在朕一人。
这还没煤山呢,也没有诸臣误我。
大宋如今虽惨淡,但至少还可以折腾呢。
章越看着赵祯背影,略感沧桑,深觉得官家当到他这份上实在太不容易了。
策问至此,完全是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全是朕一人的过错,痛心疾首至极。
……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
周公《豳》诗说得是诗经豳风里《破斧》一篇。
国风是百姓所作,与贵族所作的雅,记载国家大事颂不同,破斧称赞了周公东征之事。
周公东征乃王业,但不出现在颂之中,而出现在百姓所作的国风之中。
至于宣王北伐,也是国家大事,不出现在颂之中,而是贵族所作的小雅之中。
……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弘质之言,不宜兼于宰相?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
周朝唐朝都以宰相管理财政。
汉文帝问右丞相周勃,国家每年钱粮多少,审理案件多少?
周勃不知道,问左丞相陈平,陈平答曰,案件的事归廷尉,财政的事归内史,你问我干啥。
汉文帝大怒,那朕要你这宰相干啥?
陈平说,宰相是辅佐天子的,安抚外夷,和睦百姓,使官员各司其职就好了。
汉文帝很是欣然。
唐武宗时李德裕为相大权独揽,韦弘质上疏说宰相不合兼领钱谷。
李德裕大怒上疏反击骂道‘弘质贱人,岂得以非所宜言,上渎明主’。
章越听到这里,知官家是在问相权,也就是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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