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与孙时泰商议,决定先分一部择机暗夺娄山关,以与自己本部形成前后夹击、关门打狗之势,并命人秘密于白石口布置火点,等待时机。
两日后,紧急加快行军的郭成终于引兵与王之翰会合,明军于白石口内稍行休整,准备前往穆照部所在受降。
王之翰称赞郭成道:“郭参戎于平定哱拜之乱期间立功无数,英勇善战,此次前来剿灭区区播州土司,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只是在下为求速胜,不得已请参戎助阵。”
这话当然是奉承,郭成的确参加了平定哱拜之乱,但他是作为川军一部北上的,实际上没遇到过乱军主力,只是收复了一些原本望风归降哱拜的地区。不过官场嘛,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回事,除非利益冲突严重,否则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按理说王之翰是参将,郭成也是参将,王之翰一上来就把自己定义为主将,说请对方“助阵”,这似乎有些过分。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既然双方都是同级,那就比资历和兵力。
然而这两位资历也相差仿佛,就只好比兵力了——王之翰所部是郭成所部两倍,谁主谁从不必说了。
郭成知道不能和王之翰争这个主将,因此称谢道:“王参戎言重了,平定宁夏之乱时,在下所立些许之功实在微不足道。此战参戎但有所需,在下听凭差遣。”
于是双方一合计,认为既已合兵,两军相加有一万六七,播州军虽然历来号称骁勇,毕竟装备落后,当不是己方对手,因此不论前方到底是何情况,总要先去试一试才好交待。
明军因此开始进军,由北及南沿着山间谷地行进。行不多远,忽然白石口前后烟雾升腾、喊杀声环山而起,王之翰令人察看,乃是播州军以火封堵前后两路,火势猛烈,明军不得进出,随后便是山上两侧万箭齐发,明军惊慌失措无路可逃。
娄山关南这一路都是如此地形,因此明军实际上成了一字长蛇阵,而且过于密集,一时间死伤众多。
王之翰心知中计,急问郭成可有办法应对,郭成不甘向播州示弱,号令全军置之死地而后生,亲自拍马向前,大队明军紧随其后。
王之翰见状也引兵跟进,明军于是不顾身后,更不试图撤退,开始全力向前冒火突进。此时前方烈火熊熊,前队明军触之即伤,其余不敢轻进。
眼见士气受挫,两旁又是箭雨不断,郭成认为官军长于正兵,难以去山间与播州土兵作战,遂号召全军紧随,自己一马当先冲破火墙。王之翰见状也再度鼓舞士气,明军虽然惶恐,然而也受到感召,纷纷随之冲破。
为突破火墙,明军虽暂受鼓舞不畏生死,但毕竟情势危急之下毫无防护准备,以血肉之躯强行冲突,其损失之惨重也是可想而知。
杨应龙亲率的播州军早已严阵以待,见王之翰、郭成率部冲出,立即发令迎战。播州军与岑黄两家类似,历来剽勇善战,尤其是在山林之间,更是与广西狼兵几乎一般无二。而明军冒火冲突,冲出白石口之数不足八千,且烧伤灼伤者极多,至少短时间内再难以与播州军对敌。
杨应龙在山腰观战,见此情况,森然冷笑一声,随即亲自出击,直取郭成。郭成本在山谷之间血战,意图杀穿当面播州军,不意山上冲下亲率本部精锐的杨应龙。
二马相交只差数个呼吸的时间,郭成才发现一标在土司之中极少见的骑兵冲来,领头之人正是有着“播州杨天王”之称的杨应龙本人。
郭成连忙扯偏马缰正面迎敌,但此时他已来不及提速。杨应龙人仗马势,一刀劈下威力极大,郭成举刀相抗,有哪里挡得住数百斤战马冲锋带来的巨力,当下负伤坠马。杨应龙则很快调转马头,回转过来仗着以骑凌步,与郭成相斗数合,郭成饮恨阵亡。
而明军也在播州军攻杀之下越来越难以支撑,好在此时天色却变了,一场甘霖般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白石口烈焰渐息。杨应龙大怒却无可奈何,他知道没了这些优势,一旦明军有机会重振旗鼓,在山谷间以正兵形态死守,播州军就很难再占优势,因此毫不迟疑领播州军冲入白石口,
明军虽然受益于春雨浇熄了火焰,不必再被火烧乱了阵型,但也因为生路出现而求生意识占到上风,惊惧之下纷纷夺路而逃却忘了成阵型的抵抗。
王之翰本想整肃队形,无奈他毕竟不是戚继光,努力了一番发现无济于事,长叹之下也只得随军还撤。然而撤退也不顺利,没跑出多远便见娄山关早已被杨应龙夺回。
此时明军进退不得,苦战又难战胜,王之翰本人亦中两箭,其中一箭差点射中咽喉。此时明军也都知道无路可逃,哀兵之势顿成,王之翰心知这是转机也是生机,立刻下令死守于娄山关南,列阵以待。
播州军反而没料到这支明军居然有这般气势,冲击了三次都被击退。杨应龙恼羞成怒,正要亲自压阵大举攻杀。
然而孙时泰却知道哀兵之悍勇绝非轻易可敌,遂表示此战明军已然损失近半,剩下之人不过一时血勇,实则几乎个个带伤,即便现在逃回去,没个一年半载也恢复不了。考虑到明军后续还有许多兵力可以抽调,因此播州军要保持军力,眼下不能再战,不如先放他们回去,播州也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布置后续。
杨应龙怒火渐熄,也觉得军师所言有理,因此传令假意保持攻势,却让娄山关方向漏出破绽。王之翰很快发现娄山关守军兵力不足,战意也不强,他顾不得其中缘由,很快抽调最后的力量反过来攻打娄山关,终于重新攻入。
由于损失惨重,后方也无更多援军,王之翰不敢固守娄山关,一路狂奔北撤,居然直接撤到了重庆外围。战报传至成都,宋良佐四肢发凉,呆了半晌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打了个哆嗦,连忙叫来心腹家丁,写了两封亲笔信命人不分昼夜送往北方。
这两封信,一封是送给京师的兵部尚书周咏,另一封则是送给远在大宁的蒙元经略高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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