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桃花坞。
朱钦灵与滕倪母子随欧阳云上了马车,从午后一直坐到日落西山。
欧阳云与朱钦灵年龄虽相差一倍有多,但朱钦灵心智早熟,又有两世经历,自然不同于寻常少年,一路来与欧阳云相谈甚欢,二人从兴趣爱好、人生经历到武学心得无所不聊,距离瞬觉亲近很多,滕倪也趁机更多了解一些朱钦灵的成长经历。
不知聊了多久,欧阳云忽然一笑,告知二人马车已经抵达桃花坞,朱钦灵闻言后立刻嗅到几丝鲜桃的甜馥香味儿,不由掀开窗帘一瞧,只见马车此时正在一片桃林中穿行,秋日的夕阳给桃林渡上一层淡金色,鲜红粉白的桃子涂上金光后更显诱人。
马车驶入桃林深处一处山庄前停下,欧阳云引滕倪与朱钦灵下车来到山庄大门前,只见大门上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桃花坞”三个飘逸大字,在门前还站着一位身材消瘦、脸色蜡黄,穿着素色袍子的中年汉子,看样子早已侯在此处多时。
欧阳云迎上那名消瘦汉子对滕倪与朱钦灵介绍道:“滕掌门、灵龙小兄弟,这位是我师兄,江南一带有名的大才子,唐寅!”
滕倪点点头,神色依旧淡漠,但朱钦灵却不由多打量这位消瘦的汉子几眼,在心中暗想:唐寅,莫不是明朝那个有名的吴中才子,唐伯虎?
欧阳云并没在意滕倪脸色,依旧热情的对唐寅介绍道:“师兄,这位女侠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蛊门掌门——滕倪,这位小兄弟是滕掌门的爱子,也是我曾跟你提过的那位救命恩人——灵龙。”
唐寅此时也露出热情的笑容,对二人抱拳拱手道:“欢迎滕掌门与灵龙小兄弟驾临蔽庄,令村野之地蓬荜生辉,在下不胜荣幸。”
朱钦灵此时也礼貌地朝唐寅拱拱手,见滕倪无意寒暄,便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有吴中第一才子之称的那个唐寅?”
唐寅笑道:“想不到灵龙小兄弟也听过在下薄名,实在令在下倍感荣幸。”说罢,又朝朱钦灵拱了拱手。
朱钦灵见对方果然是“唐伯虎点秋香”中的那个唐寅,顿时倍感亲切,忙还礼与其攀谈,二人遂一路畅谈至庄内。
穿过庄内几处幽静的院落,四人来到一处景色雅致的书斋旁,正是桃花坞内大名鼎鼎的“蛱蝶斋”,长髯矍铄的孙九爷此时正从书斋内走出,相距老远就热情的唤道:“滕掌门,恕老头子失礼啦,年岁大了,身子骨儿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只能让我这两名不成器的劣徒代我去迎接尊驾,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呀。”
滕倪见孙九爷亲自出门迎接,忙抱拳施礼道:“叔公折煞晚辈了,您乃家母最尊敬的长辈之一,直接唤我名讳既可。”
孙九爷哈哈一笑,说道:“你我先公后私,论公同为外八门掌门,自然要以平辈礼相待,论私我才是你的叔公,等入房内家宴时再叫你名讳,如此才不至于显得唐突嘛。”
朱钦灵听娘亲与孙九爷攀谈才知道原来这二人早就相识,并且关系匪浅,怪不得在地下寻宝时,冷漠的滕倪竟会默许与欧阳云联手,并有意让自己救下欧阳云性命。
朱钦灵与滕倪在一起的时日不多,除药老外也极少与外八门中的人接触,因此对那段密辛自然所知甚少。
明朝初立时,外八门本就同为一家,携手共助朱元璋夺得天下,但朱元璋坐稳帝位后,忌惮外八门手中的巨大势力,因此从中挑拨,造成八门分裂,继而一举将其剿灭。
待到成化年间,外八门经过近百年的修生养息,元气逐渐恢复,虽不复当年盛况,却也能够再次雄霸武林,但相互之间隔阂依旧颇深。
届时外八门中的青年翘楚在江湖历练时逐渐熟识,后来这八人更是结义金兰,成为异姓兄弟,其中盗门代表正是排行老四的孙九爷,而蛊门代表则是滕倪的外婆,因其在八人中年龄最小,被大伙儿唤做“幺妹”。
再后来,这兄妹八人都成为各派掌门,但并没有使外八门再次走向联合,反而为了门派利益逐生间隙。
直至今日,外八门之间俨然形同陌路,仿佛无人还记得外八门百年前曾是一家。
谷大用在一处雅致的厅堂内焦虑的走来走去,与身旁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皇甫浩宇则稳坐在一旁悠然地品着茶,欣赏天井上空逐渐攀升的弦月。
自从来到苏州府后,东厂和六扇门一刻也没消停过,抓捕了大量盗匪蟊贼及江湖人士,谷大用如同一头被逼急了的疯狗,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原则,在苏州府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凡是被其抓获的目标,无论是否有罪都要先将东厂酷刑尝一遍,这东厂的酷刑莫说血肉之躯的凡人,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常用的刑具就有十八套,什么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只能算是小儿科。
在东厂酷吏创新的发明下,“刷洗”、“油煎”“站重枷”“弹琵琶”“红绣鞋”等酷刑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经过大规模宁错毋漏的抓捕和惨绝人寰的审讯,还真让谷大用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经过整理后判断盗门最近要在苏州府有大动作,所谓的五行贼王似乎都牵扯其中,但具体情况这些被抓捕的小喽啰也不得而知。
看着焦虑的谷大用,皇甫浩宇将盏中的茶吃尽后劝道:“厂督大人稍安勿躁,看时辰他们也该回来了,一切自有分晓。”
谷大用见皇甫浩宇不但怡然自得,还劝自己稍安勿躁,心中将其咒骂万千遍,但又不便直接发火,毕竟自己还要依靠他的六扇门去抓捕盗门众人,因此自好冷冷一哼不予理会。
谷大用已经受到正德冷落,对他们这种宦官来说,手中权力的大小直接来源于皇帝对其距离的亲疏,因此自然心急如焚,做梦都想抓住盗门众匪在正德面前立一头功。
而皇甫浩宇乃是南京六扇门大统领,本就远离天子,这次又是奉旨配合谷大用,因此自然不急不慌,即便抓捕不到盗门众人,对自己影响也不大。
谷大用冷哼一声后继续在原地踱步,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原来,就在谷大用满城抓捕盗门众人而不得时,一支利箭忽然飞入谷大用的卧室,只差一寸就要将其脑袋射穿,这下可把谷大用吓坏了,还以为是盗门派人前来行刺。
但等谷大用看清箭尾裹着的一张纸条后,才发觉此事蹊跷之处,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七个小字——盗门藏于桃花坞。
提起桃花坞,苏州府可谓是无人不知,只因这唐寅名气实在太大,又是吴中望族,因此任谁也想不到盗门居然会藏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皇甫浩宇得知消息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推测要么是有人故意栽赃唐寅,要么是盗门中有内鬼想借谷大用之手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才偷偷告密,甚至还有可能是盗门故意给谷大用设下的一个陷阱,等其钻入。
但谷大用此时已经狗急跳墙,哪怕明知是个圈套,也要硬闯一番!
因此,谷大用得到消息后立即派最精干的厂番前往桃花坞探明情况,自己则留守原地焦急地等待消息,就在其按捺不住,准备连夜乘轿亲自前去查探时,厅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厂番正匆匆走来。
为首的一名番子见谷大用满脸焦急,忙小跑过来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督主,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前往桃花坞探查,发觉此处果然可疑,在桃林及外围隐藏着多名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为防止打草惊蛇,属下没有贸然闯入,但撤离前发现一辆马车驶入桃林,驾车的车夫乃是来自南京的盗门中人,六扇门内有捕快与其相识。”
谷大用闻言大喜,无论如何,可以证实桃花坞与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仅凭这一点哪怕将桃花坞踏为平地,也定要将盗门众人搜捕出来!
皇甫浩宇此时则在一旁沉默不语,等那几名厂番走后才对谷大用说道:“厂督大人,此事过于蹊跷,还是小心为妙。”
谷大用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说道:“皇甫大人放心,咱家自有分寸。”
皇甫浩宇又说道:“盗门内高手众多,贸然前去恐怕只会白白折损人马。”
谷大用轻哼一声,不屑地说到:“皇甫大人这是怕了?”
皇甫浩宇忙说道:“在下不是害怕,但一想到上次在灵济寺的遭遇,只恐没有良策制服那伙儿强人,尤其是盗门的孙九爷……”
谷大用自信地笑了笑说:“这个皇甫大人不用担心,咱家早已想出计策对付这伙儿盗匪,只要他们敢现身,咱家就能让他们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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