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延齐守备团团部。
“因为这种事情你个兔崽子叫老子回来?老实说,你个驴养的究竟收了多少礼?”
吴仁甲揭开搪瓷杯杯盖,抿了口热茶,话说得虽是狠,但话里话外哪有半分要责怪的意思,大马金刀地往皮椅上一坐,袖口撩起,扯过事件记录随手翻了几页,指着一旁正打马虎眼的团参谋,说道:
“下月十五号发起夏季战役,我团、九十六团、还有老子拉了一张脸才求来的军区直属特战营,北琴的独立猎兵营,一线投入兵力五千人,你个驴养的不去参详作战计划,跑来烦老子一个夜市打架?”
团参谋知道团长说话向来不重,说话嬉笑怒骂惯了平时大伙不当个真,但谁敢忘了这是个逼急眼了能把军长亲儿子扔一线、自己抄枪上的笑面虎?骂你归骂你,真被骂惯了不当真,团长立刻给你个驴养的一个惊喜!
“团长啊,毕竟是条人命,当街殴死一个辅助兵,现在辅助兵营地那边炸窝了,您也是知道的,于癞子那块提供的廉价人力是出差池最少的。”团参谋点头哈腰地像个小媳妇,见吴仁甲茶水尽了,忙端暖壶给续上。
复兴军的编制序列大类分为战斗兵与基建兵。战斗兵取自各主要地下城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和长期军训的公民,后者也大差不差,但现阶段多取自公民战斗选拔时落伍的次等人力池。战斗兵执行清剿、攻坚等高危任务,而进一步的精锐兵种,如:猎兵、外骨骼步兵、装甲兵、伞降兵无一例外取自战斗兵;基建兵作为地表重建的主要部队,又是前者的储备人力池。培养一个战斗兵的花销足以支持三个基建兵,地位孰高孰低,不言自喻。
而编制序列外,是归于军事辅助人员的地表兵员。该人群并非是国营农场或是筑垒城镇、行政村镇的地表公民,而是早年逃窜出地下城、私自建立非法地表聚落的暴动者后代。特别是2069年,奉阳地区爆发“血税暴乱”后,非法聚落武装反抗联盟征召,甚至袭击了龙山天门。经复兴军多次反恐镇暴,承认部分非法聚落合法,风波才渐趋平静。
辅助兵清一色来自如今称为“灰村”的地表自然村。受复兴军征召,强制服长期血役,执行废料填埋、危险巢穴侦察、清理辐射盐碱地等必须消耗大量人力的高危任务。地位之低,连军衔都不授,名义上归在基建兵的师团里,但补给、编制都单独分开。复兴军对其义务只有定期发放基本给养、工具。
“我倒是想听听于癞子提的什么法子,想送那个战斗兵上军法处?枪毙?”吴仁甲不紧不慢问道。
团参谋嗤笑道:“借于癞子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搞,他要求重判凶手,判二十年徒刑。”
“喔!”吴仁甲惊奇道,一拍桌子,瓷杯盖子跳起老高。
“然后隔几年放出来去惩戒营。”到底拿人手短,团参谋硬着头皮说完。
吴仁甲瞥了眼参谋,也不说话,晾到一边,食指沾唾沫翻着报告,每看一页,他眉毛便跟着一跳,惹得额角那块显目瘢痕也跟着一抖。
“倒是群好小子,嫖了人家竟敢不付钱,还当街殴死,说出去实在丢脸!”吴仁甲怒骂道。
吴仁甲嘴上说着要军法惩办,却又端起报告来回翻看,食指轻轻敲着桌子,隔了五六分钟也没见签字同意。
正磨叽时,办公室门忽地“笃笃”敲响。
“报告!谢荣请进!”
“进!”
军靴铁掌踩在实木地板上是“蹬蹬响”,进来了一个体壮如牛,戴软质军帽的魁梧大汉,对吴仁甲和团参谋敬礼。
“啊,是一营长,什么事?”
“过来捞人!”一营长直截了当道。
说罢掏出一叠纸,打开一看,是一封签了密密麻麻人名的联名信,粗略看去起码二三百之多。
在吴仁甲眼神示意下,一营长捧起白纸大声念道:“一营三连一班,三月报到期间游览辅助兵营地,遭到辅助兵三十余人无故殴打,并当场抢夺钱财并勒索两千元。因次日执行维护维护任务份上未曾举报。昨日正常于基地夜市聚餐,战斗兵沈如松、刘子旭先后遭到辅助兵刘虎、窦豆等人围殴,班组成员义愤填膺下出于自卫还手,哪知刘虎体弱多病,战斗兵杨天仅两拳便倒地不起,后经紧急抢救仍身亡。”
“报告!二营的人也目击了!基建兵七十四师也有人可作证!”
吴仁甲瞟了一眼联名信,开头的几个人命他都认识,全是团里的骨干,一应军士长、营部主官都有签名。
那这没什么可说的了。
“部队下月开拔,我不想战役前有这么乌七八糟的事,关肇事者禁闭到出发,记大过一次,津贴待三年内划拨给死者家属做补偿。参与斗殴者,严重警告!”
吴仁甲一边说一边盖章签名,唤来卫兵通告全团,一营长“啪”地一下跺脚敬礼离开,全程正眼也没瞅这个参谋没带长的团参谋一眼。
“至于你……”吴仁甲胳膊搁在桌面上,侧过半身看着团参谋。
“收的礼吐回去!不要再给老子挑这种事!有什么事,冬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