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的婚事也是二人的心头病。
傅娆被她们摇晃着,止不住笑,面红耳赤道,“不急,会让你们见着的....”
也不知道她们晓得真相后,会是吓成什么样?
傅娆一面幸福,一面又担忧。
二人瞧着她这欲语还休的神情,皆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姐夫很得姐姐心意....”
傅娆笑而不语,这时,乳母已将孩儿抱来,孩儿睡得正香,不过瞧着脸色不太好,傅娆神色收敛,立即将孩儿抱在怀里查看,
“倒无大碍,该是吃了些冷食,凉了肚子,他这般小,我可不敢开药,便给他贴个药贴在肚脐眼,三日定痊愈。”
傅娆一面吩咐药童回去取药贴,一面将孩子交还给乳母,又仔细交待该如何照料,最后坐下来与贺玲杨姗姗话闲。
她正要问杨姗姗宅里的事,却见谢家一下人入内禀报,
“县主,傅少爷正四处寻您呢,此刻侯在外头...”
傅娆只当弟弟有急事寻她,连忙起身出迎,杨姗姗与贺玲循着一道出来,却见一俊美的少年卓然立在白玉石阶前,与谢襄在说话。
傅娆三人出来,谢襄轻长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旋即施了一礼,“见过县主。”
傅娆朝他颔首,看向傅坤,“坤儿,你寻我何事?”
傅坤略有些恼怒盯着她,“姐,你忘了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傅娆一顿,疑惑道,“什么日子?”
傅坤疾色道,“今日是你生辰呀,我请旨着御膳房给你备了酒席,你现在随我回去用膳。”
傅娆闻言怔了下,旋即失笑一声,拍了拍额,“瞧我,总是记不住呢....”
暗忖,这哪里是傅坤请旨设宴,定是皇帝遣他来寻人。
正要道别,杨姗姗与贺玲一左一右架着她不放,
“天哪,今日是姐姐生辰,我们竟是不知,既如此,傅少爷,干脆让御膳房的午膳传至这里,我们谢家添银子,给姐姐祝寿!”
谢襄怔愣了一下,自然晓得傅坤为何而来,笑着道,“夫人,县主定是要与坤儿团聚,你便放他们姐弟回去吧。”
贺玲嘟起小嘴,半是不满,半是撒娇,“夫君,傅姐姐可是我们的大媒,她又治好了你的病疾,于情于理,今日都该我们谢家做东,替姐姐祝寿!”
杨姗姗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午时已到,怎么好意思放姐姐离开?”
谢襄为难地看向傅坤。
傅坤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道,“要不,我回去与御膳房交待一声?”他试探着询问傅娆。
傅娆噗嗤一笑,知他是担心皇帝不高兴,“你去说明里情,御膳房会传膳至此。”晚上再与他和笨笨吃团圆饭,也是一样的。
傅坤暗想,“御膳房”是会应下,可定会不快,毕竟眼巴巴等着呢。
“成,我这就去....”
贺玲与杨姗姗喜笑颜开携傅娆入内,不多时,御膳房的膳食果然送了来,只是那丰盛程度令众人瞠目结舌。贺玲愣然地摸了摸口袋,“希望我的银子带够了。”
傅娆与杨姗姗笑作一团,杨姗姗大气道,“不够我来贴。”
谢襄念及傅娆另一层身份,选择避开,贺玲也担心他在会令傅娆与杨姗姗不自在,便另外给他开了一席。
汀兰轩附近一带皆住着官宦家眷,这里头的动静闹得大,傅娆生辰的事渐渐传出。
午膳结束,三三两两便有官眷遣人送来贺礼,傅娆还未回去,已收了一箩筐礼仪,甚至里头还有几样十分贵重,她十分愧疚,正郁闷着该如何回礼,便见内侍悄悄回话,说是皇帝以她的名义给送了回礼,叫她不要费心,傅娆才真正感触到有人照顾的惬意。
杨姗姗赠了她亲自绣的香囊,里面是她先前替傅娆祈福的平安符,并一套宝石头面,傅娆收了香囊,头面去拒下。
贺玲着人取出一锦盒,掏出一象牙扇面递给她,“姐姐,这是我亲自绣的画像....那时念着你,不知不觉绣了出来.....”贺玲咬着唇,
当年得知傅娆死讯,贺玲极是伤怀,朝廷又迟迟不给傅娆封赏,谢襄那时恰在外地巡案,贺玲年轻不更事,暗中替傅娆打抱不平,借着给虞妃请安的机会,故意说漏了嘴,想让虞妃帮着傅娆争取些赏赐,好抚慰傅家寡母与幼弟。
可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傅娆接过那扇面,扇柄为象牙所制,上头刻着吉利的花纹,定非凡品,真正让她惊讶的是上面那一团苏绣,绣的正是她当年身着官服背着医囊的模样,眉眼生动,容貌秀美,自有一股坚韧的气质。
傅娆眼泛泪光,抱着扇面久久不语。
贺玲破涕为笑,将扇面另一侧翻过给她瞧,“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背面被题了一首诗,傅娆细细念来,知是赞誉她的七言,“这是?”
“这是我夫君给你作的诗呀!”贺玲眸眼亮晶晶,十分骄傲。
七言里赞誉傅娆数次救百姓于水火,挽朝廷于危难。
傅娆面色烧红,“我哪有你们说的这样好.....”
谢襄立在一旁俊脸微微现了几分红色,当初贺玲绣好扇面,问他像不像,莹玉灯芒下,画面上的女子眉眼生动,坚强不屈,他凝神许久,提笔写下一诗,赞誉那位无所畏惧,胸怀天下的奇女子。
如今晓得她与皇帝的情意,这扇子怕是不那么合适。
他没料到贺玲会将此物拿出赠与傅娆,不过东西已送出,断无收回的道理。
“县主海内人望,该当此誉。”
傅娆将扇面捧在怀里,“谢谢你们夫妇。”
遂与三人道别,带着药童与内侍往回走,哪知才下了汀兰轩的台阶,迎面见一人急匆匆朝她奔来。
“傅娆,傅娆你还活着!”
来人华服飘飘,举止轻浮,正是明郡王。
在他身后跟着一火红的女子,乃明郡王妃敏敏公主。
“你给我站住!”
明郡王毫不理会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傅娆,脚步落在傅娆跟前,气喘吁吁,
他恰才听闻傅娆生辰,人在谢家汀兰轩用膳,便鬼使神差寻了来。
男人对得不到的女人总是格外惦记,尤其傅娆如今未婚,死而复生,他越发觉得这是他的机会,只见他八掏七寻,从袖囊里掏出一展翅欲飞的点翠蝴蝶步摇,
“娆娆,送你,贺你芳辰!”
傅娆被他这通动作吓得不轻,她后退数步,皇帝派来的内监抬步上前,神色阴戾盯着他,
“郡王,此举不合适吧。”
明郡王没认真瞧那内侍的脸,只觉有些面熟,目光越过他,落在傅娆身上,“当初还道你会嫁给陈衡,可陈衡已经娶妻,你与他算是有缘无分,我待你是真心,我许你侧妃之位.....”
他当初答应这门婚事,从皇帝和他父王口中得到许诺,让他挑一合心意的侧妃。
他话未说完,身后敏敏公主一脚踢在他屁股,他猝不及防往前一趴,摔了个狗啃泥。
“你个混账,当着我的面讨好别的女人?”
敏敏公主神色不善瞥了傅娆一眼,狠狠踹了地上的明郡王几脚,明郡王哪里肯在傅娆跟前落脸面,转身爬起就跟敏敏公主打了起来。
傅娆不理会二人的闹剧,绕开几步,迅速离开。
明郡王夫妇还欲纠缠,被赶来的谢襄给呵斥一顿。
傅娆急匆匆离开此处,上了通往乾坤殿的游廊,方才拍着胸脯吁了一口气,想起那位明郡王的嘴脸,极是反感,皇帝定会料理此事,她不用担心,不知从何时起,她心里宽阔许多,不知不觉信任他,依赖他,她腼腆地笑了笑。
可惜,她今日定是命犯桃花,从游廊下来,折往乾坤殿后殿廊庑,却见一玄衫男子,气度矜贵立在廊柱旁。
他瞧见傅娆,露出浅浅一笑,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疲惫,“傅姑娘,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幸甚。”
和风拂过他清俊的眉眼,他眼底似有星光,清朗如玉,正是李勋。
傅娆微的讶异,“李公子?你怎么在这?”
李勋瞧起来风尘仆仆,脸色并不算好,眼下略有乌青,仿佛许久不曾睡好。
他往里指了指,“有事面君....”面露几分赧然。
眼下李家深陷危局,他也不知能不能博出一线生机,想着,临死前见她一面,了却一桩心愿,死时也该瞑目。
他也知自己不该这么做,可刚刚远远瞧见她过来,忍不住等在这里。
他这辈子循规蹈矩,性子内敛,被李家家规束缚着,他一面听从长辈安排,一面内心又极是不耻。
作茧自缚,不曾有一刻畅怀。
今日权当放肆一回。
他垂眸,从袖下掏出一样东西,“听闻今日是姑娘生辰....当年蒙姑娘救治,既是遇见,不赠礼不像话,此物乃我随意寻之,还请姑娘笑纳....”
傅娆只觉李勋的话怪怪的,当初明明是他救她,那次在谢府为他诊治,事后李夫人大张旗鼓送了一千两银票并礼仪至傅府,他又不欠她的。
目光落在他掌心,是一和田碧玉的鬼工球,鬼工球工艺要求极其精湛,一层套一层,每一层均可灵活转动,这和田碧玉色泽明润,水头也极好,上头明显有一层包浆,该是他平日把玩之物,哪里是随意寻之?
对上李勋微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傅娆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她脸色一变,露出几分怔然。
李勋见她未动,心中已有几分懊悔,他不该露出心意,既然许诺不出什么,便不该打搅她,可有些事便像种子迎遇阳光,破土而出,谁也抵挡不住。
这鬼工球,实乃他闻她死讯,熬了几个日夜雕刻而成,雕工虽不及真正大家精湛,却也是雕出他一手血,仿佛只有那般,才能倾泻他压抑的难过。
些许是克制了一辈子,到此刻他依然习惯性地掩饰,
“抱歉,我一时失言...”
讪讪地将鬼工球收回,握在掌心,最后深深望了傅娆几眼,将她此刻的明艳与娇贵记在心里,大步离开。
转身那一瞬,迎面的暖风熏来,他眼角被晕染出几分苦涩,他强自笑了笑,将泪珠吞回肚里。
傅娆怔愣了片刻,将李勋带来的杂念拂去,回了侧殿。
只见一道明黄的身影慵懒地倚在罗汉床上喝茶,他姿态闲雅,俊美的面容瞧不出喜怒,见她回来,不紧不慢勾了勾唇,“回来了?”
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何才回来?
傅娆对上他埋怨的眼神,蓦地失笑,将医囊置下,净了净手,往他怀里一倚,“陛下莫恼,夜里我亲自下厨给陛下做药膳。”
一听“药膳”二字,皇帝头疼地咬了咬牙,将她往怀里一掐,“你今日千秋,朕怎么舍得让你劳累,那些小年轻送了你些七七八八的贺礼,朕也该有所表示不是?”
暗卫回禀傅娆一路所遇之事,他一阵恼火,可恼火归恼火,吃醋归吃醋。
思及那些小年轻送的贺礼,皇帝犯了难。
亲自缝制的香囊,还求了平安符搁在里头,极有心意。
亲绣的人物画像,还题了诗,真真送到心坎上。
那什么点翠蝴蝶步摇,寓意着蝶恋花,格外能表明心迹。
尤其是最后那个鬼工球....那得是多少心血才能雕刻而成...
年轻人都是这般追姑娘的吗?
皇帝绝望地闭了闭眼,这么一比,他的生辰礼倒是有些拿不出手....
可他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是怯场之人,到了这一步,准备其他礼物已是来不及,他破罐子破摔地扶着傅娆起身,
“娆娆,朕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