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朕?”
皇帝一句话将帐内的燥热驱散得干干净净。
程康给问蒙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会看上傅娆。
到底是御前奏对多年的老臣,也经历过两代帝王,在其他臣工及女眷犹然目瞪口呆时,他率先反应了过来。
可反应过来之后,心底涌上的是一抹愤怒。
皇帝的女儿平康公抢了傅娆的丈夫,现在皇帝又要纳傅娆入宫?
想得可真美。
程康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笑了笑道:“陛下,您是四海之,没什么不可以的…..”
皇帝正想夸他难得这么有眼力劲,却见程康面『露』忧『色』,“可是,这么一来,傅姑娘便不合适了…..”
换做以前,程康也绝不会明目张胆跟皇帝为对,在是皇家这事做的太缺德。
那傅娆一无家底,二无家世,让她拿什么跟皇宫的女人争?
傅娆这样的女子,嫁一普通府邸,择一本分丈夫,依然可以维持着太医院那份官职,于她而言,是最好的归宿。给皇帝当妃子,在是埋没了她本该璀璨的一生。
皇帝喜『色』还未爬上眉梢,被他这话给狠狠呛了一下,
“有不可?”他从齿缝挤丝丝寒意,用严厉的眼神提示程康不要触帝王逆鳞。
程康熟视无睹,果连他这个左都御史都不说话,谁也不可能阻止皇帝。
程康又打量了傅娆一眼,女孩儿虽是二十头,可颜『色』极嫩,花容月貌,凭着一身本事得到世人尊重,以伺候死敌的父亲,他掀摆跪下,凛然道,“陛下,傅姑娘年纪轻,打小在民间爬『摸』打滚,怕是伺候不好陛下….”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这是嫌朕年纪大?”
程康不是嫌弃皇帝年纪大,纯粹是舍不得傅娆给皇帝当妾,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苦盯着傅娆。
皇帝乎咆哮,“你让各州郡官员献女的时候,十五岁的姑娘都送上来了…你怎么不嫌人家姑娘小?”
程康面不改『色』,“陛下,那不一样,那些姑娘不能跟傅娆比,那些姑娘您尽管纳入宫,可傅娆…..”
“傅娆怎么了?”皇帝怒冲冲截住他的话,压根不想再听他讲下,堪堪四望,好像在寻着什么,目光落在孙钊腰间的悬刀,猛地起身,抬手一抽,
长剑鞘,在帐内划一道殷亮的光芒。
“你说,朕看你能不能说一朵花儿来!”皇帝咬牙切齿,
韩玄与柳钦见状,双双往前一扑,一左一右抱住皇帝的大腿,
“陛下息怒!”
帐中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见程康面无惧『色』,气得胸口泛疼,他又不能真的将程康给砍了,得找个台阶下,于是将目光落在韩玄身上,“韩玄,你说!”
韩玄欲哭无泪,内心深处,他与程康是一样的念头。
傅娆不适宜入宫,哪怕一辈子不嫁,怕是也比入宫要好。
况且,太医院需要她。
将她许给普通门第多好,偏偏瞅着人家小姑娘漂亮会照顾人,遂让她入宫伺候,傅家在太过可怜,孤儿寡母的,皇帝不能这么欺负人。
韩玄并不想与帝王为对,可程康已经迈了一步,他若后退,程康功夫便白费了。
“陛下,臣觉着…..”
皇帝见他犹犹疑疑,已答案,脸『色』一青,立马截住他的话头,朝柳钦劈头盖脸喝道,
“你来说!”
柳钦绝望地闭了闭眼,内阁三位老臣里,程康最为耿直,平日也就他敢犯颜直谏,韩玄呢,做事一板一眼,以事论事,就剩下他心思活络,能讨陛下分欢喜。
今日帝王当众发问,其已无旋余地,这般僵持下,也不是办法。
柳钦高居内阁首辅,察言观『色』,灵机应对亦是炉火纯青。
他脑海飞快运转,灵机一动,有了意,他笑了笑道,“这得看陛下是打算纳妃,还是立后了。”
皇帝定不会让傅娆为后,他这么问,也算是给了皇帝台阶下。
他只差没说,让傅姑娘入宫为妃,在太屈才了。
皇帝猛吸一口气,仰头往上望了望两眼,平复了下心,一字一句道,
“朕当然是立后。”
柳钦膝盖一软,彻底跌下身来,惶惶跪在皇帝脚跟,不敢抬头。
韩玄也楞了一下,目『露』深思。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皇帝格外看重傅坤,又三番五次替傅娆撑腰,徐嘉要纳傅娆为妾,被直接打断了一条腿夺了状元资格…..过种种疑『惑』在此刻得到释疑,女眷们愕得捂住了嘴,那些曾数落过傅娆的人,忍不住额尖渗冷汗。
皇帝扫视一周,目光依然落在程康身上,只要说服程康,韩玄顶不住压力,柳钦更是唯他之命是从。
他冷飕飕觑着程康,“程康,你刚刚说,要朕给傅娆挑一位夫婿,家世还是其次,这首要的是人品,还得会疼她....你觉着,朕是人品不端,还是不会疼人?”
程康被皇帝堵得哭笑不得,没料到自今日捅了大篓子,一时抚了抚额,硬着头皮道,“陛下自然是样样都好...只是老臣觉着,傅姑娘悬壶济世,倘若嫁在普通人家,尚且能履任太医一职.......”他话未说完,猛然止住。
皇帝是天子,天子看上的女人,谁还敢娶?
总不能真的让傅娆孤寡一辈子。
程康沉默了。
皇帝眉间的火蹭蹭跃起,“她是皇后,犹可掌太医院之事,有这一层身份在,她亦能更好推行各项医政,朕哪里就阻了她前途了?”
贺攸神『色』闪亮。
程康无话可说。
皇帐内好一会没有半点声响。
皇帝扫了一眼大帐,震惊的大有人在,欢喜的却没个,他眉头一皱,
“怎么,你们刚刚一个个把她夸似天仙,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
先前不同意傅娆入宫,乃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姑娘一身才华被泯没。
现在不吭声,是不太乐意让傅娆为后。
那些家里有适龄姑娘的臣工便更不乐意了。
只是,连程康都吃挂落,谁敢冒头?
他们嚷着让皇帝给傅娆赐婚,断没料到,这位帝王脸皮厚到将她赐给自个儿。
谢襄见火候差不多,率先抬步,嗓音铿锵玉,“臣以为,县名望隆重,品『性』端庄,温柔贤淑,又是名门之后,乃皇后不二人选。”
蓄势已久的通政使杨清河也越众而,含笑道,“臣附议!”
柳钦已渐渐缓过神来,想当年谢襄婚宴时的景,皇帝怕是早有立傅娆为后的心思,谁能阻止?谁阻止就是不要脑袋。
既是阻止不了,还不搏新后一个彩头,他干脆道,“臣也附议!”
韩玄思虑一阵,也悟今日怕是落入帝王的局,他暗自苦笑,颔首道,“臣也认为,县功高德厚,有国母风范。”
内阁最负盛名的老臣都发了话,还有谁蠢到不赞成?
所有臣子悉数跪下,声洪钟,
“臣等认为傅姑娘功高德厚,乃国母不二人选。”
皇帝表面云淡风轻,暗中却是扬了扬唇。
幸在他前日心血来『潮』,着人取来当年那封立后诏。
不成想今日阴差阳错,遇到了最好的时机。
傅娆刚立下大功,正是人人对她歌功颂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