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穿戴一缎面织锦长袍,头戴一顶乌『色』皮巾,上镶嵌着几颗宝石,手执玉扇,做富贵人家打扮。
他十多年不曾视朝,论理一旁臣子认他不出,为了方便行程,他在容貌上做了几番遮掩。
他倒是不怕泄『露』份,就担心吓到姑娘,给人家带来不便,儿子藏着掖着,生怕惊了那心肝宝贝,他也不好触儿子霉头,是以谨慎几分。
燕雀湖湖畔有一大片草原,西边靠近森林处,围成一马场,马场周设锦棚,正在举行一场马球赛。
东边湖畔聚了不年轻男,湖面上舟密布,水波澜澜,泛着银碎的光芒。
傅娆知裴缙是救父恩人,欲寻他问个清楚,丢下桃儿等候陈衡,寻那些仆人打听陈爷下落,来在一颗茂松下见到了刘桐。
她喜滋滋奔过去,“刘护卫,叔呢?”
刘桐了裴缙吩咐,晓如何应付傅娆,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爷有事,怕是不方便见姑娘...”
傅娆神『色』怔怔,定是她拒绝太过,陈爷信守承诺不打算见她。
将那玉猪还回来,该是与她两清的意思。
心里空空落落回了锦棚,这陈衡也回来了,他没能顺利租到舟,满脸愧『色』,“师妹,我带你去看马球赛,那般热闹紧。”
傅娆心里装着裴缙的事,『乱』糟糟的,朝他歉意施礼,“师兄,我不知遇见你,实在是太意外,心里并没有准备.....”
她也很想服自己,莫名地就是有些抵触。
陈衡沉默下来,今日傅娆见到他,并无喜『色』,也从不主动搭话,心早就有了数。
只是多年未见,傅娆出落亭亭玉立,不方物,他一眼就喜欢上了,两家又门当户对,哪能这般轻易放弃。
“师妹,你现在回去,伯母定责难,那边有一水榭,咱们去那边坐一坐,权当散散心。”
傅娆也知郑氏的脾气,且不如坐一,回去与她事儿不成,交待过去也好。
便随他沿着湖畔来到水榭,坐在石凳上,望着水面出神。
陈衡随之落座石桌另一侧。
桃儿去取水,留下一厮侍候。
恰在这,一耄耋老头施施然『插』在二人当。
只见他轻摇玉扇,耳下挂着一西洋玩意儿,黑黑的镜片,将那双眼挡了个结结实实。
陈衡虽不快,却也只能他当瞎子。
瞥了一眼傅娆,见她神思不属,不由问道,“师妹,你不舒服吗?何以今日心事重重?”
傅娆愣了愣,寻了个借口,“我是担心我爹爹科考的事。”
“放心,伯父厚积薄发,定能高。”
“我也觉...”上皇笑眯眯『插』了一句嘴。
傅娆与陈衡瞥向他。
傅娆怔愣了下,回了一礼,“谢您吉言。”
“嘿嘿...”上皇意味深长笑了笑,将眼镜往上推了推,借着墨『色』掩饰,暗打量起傅娆来。
生极,水灵灵的,是个聪慧的模样。
家长,出来挣钱,定是持家的好手。
世公卿傅家人,真要论资排辈,她是现任副都御使傅廷玉的堂妹,也算是傅家第七代的嫡长,有这一层份在,百官那里交待过去。
家世清白,无外戚之忧。
年纪是了些,但架不住老喜欢。
唯独那个爹份上差了些。
举人出自然不够格当国丈。
上皇暗想,想个法子帮着傅伦考上才行。
陈衡手搭在石桌上,手心微微冒汗,今日是难的机,过了今日,以约傅娆出来,怕是难上加难,他努力寻找话茬,
“对了,师妹,还记在青州,咱们俩与阮老太医打下手,帮着他晒『药』辨『药』...”
上皇闻言勾了勾眼,觑了陈衡一眼,原来是阮劲风的徒孙哪。
“老太医还开玩笑,要给咱俩做媒呢...”
“咳咳咳!”
陈衡话未全,被旁边老头剧烈地咳嗽声给掩盖住,他一收住音,吃惊望着上皇。
傅娆见状,回首,满怀关心道,“老爷爷,您不舒服吗?”
“我有这老吗?”上皇截住她的话,顺带将那西洋玩意儿取下。
傅娆噎了噎,上下扫了他一眼,
这满头白发,胡子拉渣的,还不老?
没必要跟一老顽童计较,她狡黠地笑了笑,改口道,“叔叔...”
上皇脸『色』一黑,忍耐着纠正道,“叫伯伯...”
“伯伯好。”
“嗯,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嗓子有些痒...”上皇温和解释着,随捏着眼镜朝陈衡挤了挤笑,
“你们继续聊....聊什来着?哦,聊青梅竹马,起这青梅竹马,老头我呀,也想起我那青梅竹马,我与她连信物都交换过了,惜来她瞧不上我穷困,硬是抛弃我远嫁富商...来,伯伯我一雪前耻,成为富有海的巨擘,而她呢,丈夫酗酒而死,眼巴巴求我收了她,哎,惜我家有母老虎,为已晚....”
上皇满脸叹息地将眼镜戴上,淡定地喝着茶。
陈衡脸『色』微微一变。
当年老太医有意给二人定娃娃亲,那的他颇有几分心气,决心出去闯『荡』一番,一无所获,终是回到通州,接受义父的安排走上太医之路。
细细推敲来,他确实有失信之嫌。
上皇见他一不吭声,耷拉着眼皮问道,“怎不继续了?”
陈衡面带窘『色』,犹疑半晌,还是冲傅娆道,
“娆娆,我现在谈不上大富大贵,只拿着一点微薄的俸禄,我承诺,今我一定...”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次响起。
上皇扶着茶盏,抬手示意,“对不起,对不起,我呛到了....”
陈衡望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您真的呛到了?若是不舒服,在下给您脉?”
上皇干脆将眼镜一丢,语重心长望陈衡道,
“伙子啊,家有余财吗?做什行当呢?没钱想娶媳『妇』?这是不成的呀!你难道想让她跟你一起吃苦?还是打算找个人给你洗衣做饭,照顾你呢?”
陈衡被他堵面红耳赤,深深吸着气,“伯伯....”
“叫爷爷!”
陈衡:“......”
这老头子明显跟他过不去。
忍了半晌,陈衡咬牙道,“老伯,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能不能别『插』嘴...”
“我是不想『插』嘴,伙子你太不厚道了,家无余财,却想提亲,明摆着想拐个媳『妇』回去,既是青梅竹马,当年怎没定亲呢?她年纪还,你若真心喜欢她,先努力个两年来成?”上皇眨眨眼。
陈衡也没脸待下去,他气脸『色』泛青,扶桌而起,冲傅娆拱手,“师妹,是我唐突了...”旋即大步离去。
傅娆无声叹气,嗔怒盯着上皇。
上皇无辜地摊摊手,“我也不是故意将他气走,他实非良配...”
傅娆苦笑道,“我一门户之,哪里有资格挑拣人家,您虽帮了我的忙,那些话着实过分了些。”
“哪里过分了。”上皇不满地嘀咕着,扇面轻轻叩着石桌,“大不了,我陪你一门好婚。”
傅娆忍俊不禁,“好啦,好啦,我不过是随口,您就当了真。”
上皇哼哼笑了笑,玩玉扇,与她话闲,“哎,你还这般,你家里便急着给你相看,我那儿子都快三十了,却依然孤零零的不肯娶亲...”
“这大年纪,为何不娶亲?”傅娆吃了一惊。
上皇愁上心头,“我哪知道呢,那子不知怎回事,最近看上了一位姑娘,为了她,兴师动众举办这春沐节,结果呢,人家压根没他放在心上,看不上他....”
傅娆脑海如炸了一道惊雷,手一抖,雪帕摇摇而坠。
上皇权当不知,自顾自道,“哎,我这老父亲替他愁白了头,这不,『舔』着张老脸过来,替他张罗姑娘呢!”
傅娆听到这里,心里略生几分不自在,僵笑着道,“您是来替他相看姑娘的?”
“不是嘛,我们家家大业大,老大和老二赋闲在家,老五,老七和老九游手好闲,家里便是老做主,我呢,期望给他寻一贤惠的媳『妇』,替他打点宅,『操』持馈...”
旁人听了这话,便知太上皇格外青睐裴缙,将江山交给他,落在傅娆耳里,却是替裴缙叫屈,他孤一人,走南闯北,要养一大家子人。
“他是因什缘故耽搁了婚事呢?”
“我也纳闷,我这当爹的往他房里不知塞了多人,全被他扫地而出....”裴缙的婚事,一直是上皇的心头病,他缓缓扶桌站起,摇着玉扇渐行渐远,
“不过这回由不他,我必须帮他婚事定下来。”
傅娆失魂落魄回到青山寺,接了郑氏一道回府,斩钉截铁告诉她,她对陈衡无意。
路上她一言不发,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无论郑氏念叨什,她皆做耳边风。
裴缙还真为了见她一面,举办这春沐节。
她有这好吗,值他这般劳神费力?
他既是救父恩人,越发要报答他,他不要方子,她便替他培养『药』童,将本事传授给他们,待人手够了,她离开便是。
次日晨起,她匆匆给郑氏请了安,急忙赶去『药』房,一头埋在制『药』房制香,三日下来,总算是补齐了缺口,梁园别苑里的『药』房本就有一批『药』童,傅娆挑了三名底子不错的,悉心传授。
日子悄然而过,每日她总忍不住往门口张望,却始终不见裴缙的影。
她想问问当年裴缙救父一事,这次回京,他该是认出她来,为何不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