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范阳。
大晋大司马、幽州都督、博陵郡公王浚,此时正在与心腹枣嵩、王赞、孙纬等人议事。
“王公,段疾陆眷已经遣使求和,愿意把其手下兵马占据的辽西数城交还出来。”枣嵩说道。
“哼,求和?不许!”王浚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怒气冲冲的说道。
“段疾陆眷等人不亲自前来请罪,就不允许其求和!”
自从王浚派遣使者联合拓跋、乌桓诸部、辽东慕容等鲜卑一起合攻段部以后,段部鲜卑在大人段疾陆眷的带领下,彻底与王浚翻脸了,不仅斩杀了王浚之前派遣到其属地的官吏,还南下占据了北平郡和辽西郡数城,王浚手下的军队三战皆败,彻底失去了与辽东之间的陆路通道。
“王公三思啊,既然段疾陆眷愿意求和,不妨借此机会,把这辽西数城拿回来,否则以后如何辽东就要彻底失陷塞外了。”王赞立刻劝解道。
“是啊,王公,如今拓跋与乌桓诸部围攻段部,皆是败退,要是不与段部讲和,恐怕我幽州根本无力夺回辽西数城啊。”幽州督护孙纬说道。
听到众人这么说,王浚也是低头沉思起来。
虽然王浚调集了拓跋、乌桓等鲜卑合力围攻段部,但是这些无能的蛮夷却被段疾陆眷、段文鸯、段匹磾等人打得大败而逃,不仅没有替王浚惩戒到段部鲜卑,反而因为辽西乌桓的败退,还丢掉了数座城池。
哪怕如今段部鲜卑遣使求和,也并不是因为段疾陆眷等人害怕王浚报复,而是因为辽东慕容鲜卑攻击。
慕容鲜卑此时已经渡过徒河,整个昌黎郡的肥美之地,已经尽数为其所有,段部鲜卑只能把吞并的数城吐出来,才能有全力回身反击慕容部。
“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段部申斥一番吧,再让段疾陆眷上表请罪,如此一来,吾方可恕其罪。”王浚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先忍下这口气,不然的话,要是慕容鲜卑也被击退,那辽西数城可就彻底拿不回来了。
旁边王浚的这几个僚属将领听到后,都是在心中阵阵腹诽,这种所谓的申斥表罪,完全没有丝毫的作用,除了能满足王浚的脸面之外,可谓是无用之举。
不过,如今的王浚对于自己的威权越发的看重,根本不容其它人指摘自己的过错,所以这些人心中哪怕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有人敢再多言。
这时候,有侍者进来禀报,说是尚书裴宪前来求见。
“明公,刚刚得到消息,江东的琅琊王睿与贼人刘预已经暗中媾和,明公谋划的三面合击青州之策,恐不能成行啊!”
尚书裴宪刚刚入内,就急匆匆的说道。
王浚自建行台承制以后,虽然自己兼领尚书令,但是实际的尚书事务却有裴宪和枣嵩这两个尚书处理。
“从何处得知此事?”
听到裴宪的话后,王浚非常吃惊。
在王浚的计划中,第一步是先讨伐段部鲜卑,就如同当年魏武帝北征乌桓一般,可以收诸夷兵马和进一步增加威望。然后第二步,就是领冀州、豫州和兖州的忠于晋室的官吏豪强由北、西进攻伪汉刘预,琅琊王司马睿出兵徐州北上,如此一来肯定能讨灭刘预。
如此一来,到了最后,王浚就可以兼并青州、兖州全部。
不过,刚刚被段部的反击粉碎了第一步之后,裴宪带来的消息却又把王浚第二步的设想也给破坏了。
“裴尚书,此话可不能乱讲啊,琅琊王乃是宗室,岂能与刘预乱臣贼子媾和?”
枣嵩也是一脸的不相信。
青州贼刘预丧心病狂的“复汉称帝”,哪怕是王浚身为他的岳父,都是传檄反对讨伐,更何况是大晋宗室琅琊王司马睿了。
“尚书,我记得琅琊王不是才刚刚传檄诸州郡,号召忠直讨逆嘛?”王赞疑惑地说道。
“是啊,琅琊王的确是发布了檄文,可是也仅仅就是发了檄文,并未北上一兵一卒啊。”裴宪痛心疾首的说道,“有自兖州逃人来说,伪汉徐州督将董平、曹嶷等人在淮河之北设卡严查逃人,对于淮南北逃的闾左黔首一概遣送南返,而琅琊王委任的临淮、广陵郡守,对于南逃的徐州豪强也是一概不纳,几乎如同当年羊、陆故事,如此作为,分明就是暗中媾和啊!”
王浚听到裴宪这么说,心中已经对这个消息相信了七八分了。
王浚知道,刘预治下的州郡,对于平民拓荒授田非常的优待,不仅税赋极低,不需要服兵役,还可以从其官府借贷种子、耕牛、农具等,这样一来,许多滞留淮南江北的贫苦流民,就开始逃离当地土豪的掌控,开始往北逃亡。
而徐州一带忠于晋室的豪强官吏,面对刘预派去的部将,既然不能取胜之,就只能南逃了。
可是,如今刘预和司马睿委派的将领,却非常默契的沿着淮河划分了区域,不接受对方的逃人,如此默契之下,琅琊王司马睿无心北伐的心意,可谓是大白于天下了。
“司马睿无耻至极,简直就不配为宗室!”王浚恨恨的骂道,“牛氏之后,果然不能为晋室之望。”
听到王浚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把司马睿身世的流言给说了出来,在座的众人,都已经知道,王浚已经是非常的失望和愤怒了。
“哼,没了司马睿,也是无妨!”
王浚转头对女婿枣嵩问道,“颍川的荀组、荀崧等人,可有回信?”
“依然是言辞含糊,恐怕也是在观望江东的举动吧。”枣嵩赶紧回道,“如今琅琊王如此作为,恐怕荀氏也不敢举兵东向了。”
“首鼠两端!”王浚又是低声怨愤道。
颍川荀氏的荀藩等人身在卢子城,并且是接受了伪汉皇帝刘预的任命,继续着三公的职位,而外在豫州颍川的荀组、荀崧等人却是没有接受刘预的官职,而是继续尊奉晋室。
“两头下注,还真是思虑的周全。”
“明公,依我之见,就算是荀组等人响应,恐怕也是难以成事,胡汉赵固占据洛阳、王弥占据淮南,南北夹击之下,荀氏也难以抽身啊。”掾属王赞说道。
“都怨这些奸邪小人,我的大计,才不能成行。”王浚非常失望的说道。
事到如今,不仅叛乱的段部鲜卑无法讨灭,就连处于四战之地的伪汉刘预,周围的晋室藩属竟然也是无力征讨。
一时之间,王浚与众人都是默然无语,要是没有这些六夷、方镇的配合,仅仅凭借幽州的兵力,根本就是孤掌难鸣,更何况,幽州的兵力,不仅要用来防备已经叛乱的段部,还要弹压北地的乌桓等不安分的蛮胡,也是无暇擅离。
这时候,一名小吏悄悄的入内,伏在尚书枣嵩的耳边轻轻耳语了一番。
随后,枣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他看向王浚,使了一个眼色。
王浚已然意会,随即结束了议事,屏退了众人。
“明公,事有转机矣!”
众人刚刚离开,枣嵩就高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