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清河郡。
潺潺向北流淌的清河北岸。
胡汉征虏将军石虎,正骑在马上,向着清河的南岸举目远望。
那里大约上百名青州骑兵,正在同样注视着这里。
望着那些嚣张的往来飞驰的青州骑兵,石虎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沉表情。
“这些青州兵带着数万百姓,竟然能行军如此快,要是郡公的兵马两天之内赶不过来的话,就凭我们手中这一万人,根本守不住清河啊。”
石虎旁边的一个汉人将领,脸上同样是阴沉的表情。
“这些青州汉军,我看也不过是平常的人物,怎么一集结起来,就如此的能打。”
石虎闻言却是气哼哼的说道。
“我看,不是这些青州兵能打,是这些乌桓杂胡实在是些废物!”
石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己方军中的那些乌桓杂胡骑兵,这些穿着破烂衣袍的轻骑兵,正一个个散乱在河边饮马。
“不过,这青州刘预,也的确是有些本事,原本那些鸡犬一般待宰的贱民,有了些破烂兵器后,竟然都变了副模样。”
对面的青州汉军,从清阳到东武的路上,把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中选出的精壮配备的大量兵器,让原本打算沿途袭扰讨些便宜的石虎损失了不少人手。
其实,损失几个士兵,石虎是不在乎的,反正死的大多都是太行山中招揽来的杂胡或者乌桓人,就算是死了也根本不心疼。
真正让石虎脸色阴沉的事情是,这些汉军行进的速度太快,其先锋已经抵达了清河。
这些汉军的前锋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都是既可以冲锋破阵,又可以骑射周旋的精锐骑兵,只是一遭交战,石虎就损失了一百多骑兵,而后剩余的部众都是死都不肯交战了。
大敌当前,石虎就算是心中极为愤怒,也不敢太严厉惩处这些畏敌者,如果行事太过,搞不好这些人就要一哄而散了。
毕竟,如今的冀州的形势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幽州的王浚被手下和鲜卑人给赶下了台,幽州半数几乎被段部鲜卑掌控,散落在冀州一带的乌桓人,得知消息后都开始一个个想着投奔幽州段部。
因为,段部鲜卑虽然名为鲜卑,但其中部民却有非常多的辽西乌桓人,对于石虎手下的这些乌桓人来说,天然就有号召力。
占据常山的晋冀州刺史刘演,自从幽州事发后,就一直集结兵马,虽然有可能是要北上幽州,但是近在咫尺的石虎,也不敢松懈大意,毕竟要是刘演举兵拿下攻打自己,那自己可就要被南北夹击了。
所以,石虎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石勒率领的主力快点到达,凭借清河抵御青州兵,否则一旦令其进入安平郡境内,恐怕就要陷入消耗巨大的阵战了。
胡汉手中的主力胡人人数可是远远少于汉人的,拼人命可是拼不起的。
更何况,青州汉军趋行数百里进入安平郡,对于信都周围的百姓来说,就意味着有比胡人更强大的势力到来了,一旦胡汉用屠杀建立起来的威信在百姓心中破产,简直就可以宣告不战而败了。
“郡公昨日的信中说,已经全军日夜兼程,向着清河而来了,我估计,至多再有两日,绝对可以抵达这里。”
那名汉人将领说道。
石虎听后,却没有什么表示,而是转过头,用一副阴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郭将军,你家是安平郡的大族,要是郡公的兵马两日内不能赶到,那你打算怎么办?”
“将军放心,到了那时候,郭荣肯定举尽家中部曲,跟随将军与青州贼血战到底。”
这名叫做郭荣的汉人豪帅说道。
石虎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嘿嘿,如此最好!你把你妹子嫁给我为妻,咱们就是一家人,我石家的富贵,也就是你们郭家的富贵。”
说到这里,石虎挥手一直清河南岸的青州兵。
“至于这些青州贼南北皆是敌人,只要能此战击败刘预,则青州兵屡战屡胜的名号既可以休矣,到了那时候,群狼环伺,定然能把这个伪汉给撕咬至死。”
石虎一边说着,一边仿佛陷入了某种臆想中。
他双手参合一拜,向着西方说道。
“我已经在佛图澄大和尚面前向佛陀许下了宏愿,只要击败这些青州贼,就在信都城内修建一座十丈浮屠,助大和尚把这千里冀州变成佛陀之国!”
旁边的郭荣,听到石虎这么说,趁石虎没有察觉的时候,极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石虎口中的“佛图澄”,郭荣是见过的,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西域胡人,从外貌上看,与石虎这些羯胡应该同源共祖之辈,由西域跑到了中原来传扬胡教。
虽然那胡教也是一门劝人向善的法门,但是郭荣知道,这门胡教的重要一项,就是号召脱离俗世,这在郭荣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是都脱离俗世了,那家族怎么办,祖宗谁来供奉?子孙谁来扶助?
不过,传扬这胡教的佛图澄,却是有些本事的,反正几番接触下来,石虎就对于毕恭毕敬,敬若神明了。
“将军,如今这些青州贼,要是全军集结完毕,恐怕也得两天时间。”
郭荣说道,“再加上,如今天气依旧冰寒如冬,要是不搭设浮桥,根本就没有办法渡河,留给咱们的时间绰绰有余啊。”
石虎闻言收回来了目光,望着浅浅的清河水,点了点头。
别看这条清河的水根本不甚,但是刚刚冰雪消融,这里面的水可是冰冷刺骨,要想泅水渡河,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错,多派些骑兵游弋警戒,防止汉军在晚上搭设浮桥!”
石虎随即吩咐道。
这清河水流轻缓,如果有足够的船只,一晚上就足以架设起来一座浮桥。
等到石虎部署完防御警戒的人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中。
温暖的大帐中,一个尖鼻鹰目,长着一副花白卷曲胡须,但脑袋却光秃秃的西域老者,正端坐在锦缎垫子上。
旁边还有五六个同样装束的光头侍奉左右,不过其中却不都是一样的西域人模样,还有两个人是汉人模样,不过却都是一样顶着光秃秃的脑袋。
“大和尚安!”
石虎一进入内,就恭恭敬敬的问候道。
这一副模样,与平日里好勇斗狠的模样根本就是完全两个人。
这个被石虎尊称为“大和尚”的老者,正是从西域来到中原的胡人僧徒佛图澄。
“将军乃是贵人,其实不必如此待我。”佛图澄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石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