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冷雨,用力地击打在玻璃上,声音如鼓点般密集,就像有群该死神经病,欢乐地敲着你的窗户叫你起床。
可现在是深夜,而且洛伦佐的房间是在二楼。
洛伦佐悠悠醒来,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短暂的休息后,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他没有拉窗帘,窗外路灯的光芒勉强映亮他的室内,缓缓地坐了起来,微微失神后,他突然有种见鬼地孤独感。
有些人常说,不要一个人在家午睡,一旦睡过了,在黄昏中缓缓醒来,望着昏暗无人的房间,难免会有种悲哀的难过。
那些医生说,人类睡醒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躯体的苏醒,也是精神的苏醒,而在刚睡醒的这段时间里,人的精神是麻木的、脆弱的、情感最为薄弱的时候,空荡荡的感觉一瞬间充斥在血肉的每一处,让人忍不住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所以说不要睡午觉。
洛伦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只是慌忙之余的闲暇,那些不安好心的家伙还在阴暗里窥视着自己,他没时间审视自己,只能抓紧时间磨尖牙齿。
洛伦佐没有开灯,凭借着路灯的光芒,以及猎魔人的视力,他能看清室内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坐到椅子上,把那些未整理完的武器拿出来继续改装着。
洛伦佐没有蹭过有关机械学的课,可他在猎魔教团里已经学到了足够多的技艺,杀戮的技艺。
很多时候由于长期高强度的作战,猎魔人携带的钉剑往往无法跟上那超高的损坏率,于是手工制作武器成为了很多猎魔人需要掌握的东西,就像有趣的手工课,不过在这之中制造出的可不是什么幼稚的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感谢这些经历,洛伦佐才能把这些霰弹枪弹药玩出这么多花样,可这些只是用来对付妖魔的,而不是对抗猎魔人。
手伸进黑暗里,接着取出一枚冰冷的弹头。
比起武器,这东西用工艺品来称呼反而更加合适,表面泛着月光般的银白,细密复杂的圣言铭刻在其上,不过这些铭文有着些许的瑕疵,它完全是手工雕刻,而这个雕刻师显然还是个新手,很多字迹都歪歪扭扭。
这个新手雕刻自然就是洛伦佐了,虽然已经背离福音教会已久,可他对于那虚妄的信仰,还有着些许的期待……不,这甚至算不上期待,仅仅是“面临绝望时随便信点什么就好的”那种心态。
没错,在制作这弹头时,洛伦佐正面临着劳伦斯教长,面临着绝望,那难以逾越的差距使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能否杀死劳伦斯,因此在这弹头上可笑地铭刻上了圣言,企图令那位一直旁观的神做些什么。
这是完全由圣银铸就的独头弹,对于妖魔是致死武器,对于猎魔人同理。洛伦佐熔炼了他从猎魔教团里带出的所有圣银,最后制作出了两枚纯圣银独头弹,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这两枚死亡子弹会先后命中劳伦斯的头颅和心脏,将他彻底杀死。
可最后这个计划没有成功,洛伦佐只找到机会开出了一枪,而那一枪的子弹也未能杀死劳伦斯,好在后续工业的火炮结束了这长久的死斗。
因此这枚圣银弹剩了下来,洛伦佐本以为没有再用到它的机会,可紧接着新教团来了。
洛伦佐小心地收起这枚子弹,与漆锑一样,这会是洛伦佐的底牌,一击必杀的武器。
突然有些许的响动从门外传来,洛伦佐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轻轻地拿起霰弹枪与短剑。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凡露徳夫人应该早就睡下了,而以希格的作息而言,他也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洛伦佐没养什么宠物,也不觉得其他人会养那种东西。
他警惕地走向门口处,凝神盯着门把手。
凡露徳夫人与希格从来都不会进自己的房间,即使有事也会敲门,如果这个门把手要是开始转动,洛伦佐会毫不犹豫地掷出短剑……至于为什么不用霰弹枪,毕竟已经这么晚了,那枪声会吵醒其他人,保持安静可是一个住客应有的素质。
肌肉紧绷,短剑上流淌着寒芒。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是脚步声,他在洛伦佐的门前微微停留,紧接着向着楼下走去。
洛伦佐有些疑惑,紧接着缓缓地推开门,从缝隙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希格?”
洛伦佐小声地喊道,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这寂夜里也无比清晰。
希格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洛伦佐。
“你……还没睡吗?”
希格没想到这个时候洛伦佐还没有睡,紧接着他看到那门缝下的寒芒,那把锋利的短剑。
见此情景洛伦佐连忙把武器收了起来,自己这个室友心态本就不好,可别再给他施加压力了。
可接下来洛伦佐不由地松了口气,这似乎是自己过于警惕了,没有什么秘密潜入的敌人,只是还没睡的希格。
这只是个普通的夜晚,而不是妖魔肆意的黑暗。
随手把武器丢在床上,洛伦佐走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看着希格,随着他的靠近,希格的脸在昏暗里变得清晰了起来,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到了希格的不同,就像刚刚哭过一样,他的眼眶微红。
这可不妙啊……
对于情感这方面,洛伦佐对于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更不要说帮助别人了。
可看到这样的希格洛伦佐反而还有些欣喜,希格一直是个冰冷沉默地家伙,他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只喜欢一个人窝在室内,有时候洛伦佐甚至觉得他丧失了人类的情感,可如今看来他还有着悲欢,这很好,他还是人类。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看看雨。”
希格说着搬起了一个椅子,紧接着推开门令那寒风涌了进来,他坐在门口,看着街道上那弥漫的水汽,还有那泛起的水花。
数不清的水滴撞击在地面上,溅起的银白仿佛是翻腾的鱼群。
“你在难过吗?”
洛伦佐问道,他站在门边,和希格一起看着那朦胧的雨幕。
大概在自己睡着时,凡露徳夫人回来和希格说了关于养老的事?也是,希格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中绝大部分的时光,这里记录了他的成长,再冷漠的人,也会感到难舍吧。
“不,只是有些想家了。”希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