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不认为自己会和“家”这个温柔的词汇有什么牵连,可每当自己出生入死之后,再次看到旧敦灵时,洛伦佐都会感到一阵所谓回到“家”般的亲切感。
机械永不停息的工作,熔炉里的火燃烧升腾,大雨在渠道里奔涌,最后回归泰晤士河。
即使是这该死的雨季,也无法阻止这个社会的转动,雨伞汇聚成河流,贯穿着城市的街道,铁蛇如同游鱼一般,伴随着汽笛声在其中前行,又或者在蒸汽涌动间开启车门,数不清的人鱼跃而出。
在中庭之蛇系统下,整个城市的交通依旧有序的运行着,不过在这之中那象征身份与财富的马车反而可笑了起来,与那先进的机械相比它变得落后……实际上在几年前街头上还是能随处见到马车的,可如今随着机械的发展它们也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人们甚至会觉得这个城市是活着的,它在成长,也在变化,就像一棵大树般,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态系统,钢铁与机械的生态系统。
洛伦佐站在街头的角落里,身上湿淋淋的,还带有肮脏的血迹。
因为雨季,战争飞艇们纷纷下潜,城市治安监察的主力便变成了骑警们,他们冒着大雨,行进在街道之上。
以目前这个复杂的局势来看,洛伦佐不想惊动任何人,而且他刚刚才死里逃生,洛伦佐现在只希望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科克街121a,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没有伞,指不定就被当做了从下城区潜入的异乡人。
洛伦佐这样想着,随后靠近了街头,他在思考要不要抢劫一个路人的雨伞和衣服,刚准备动手,紧接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
男人打着雨伞慢悠悠地行走在街头,从离婚的悲痛中走出来后,他慢慢地发现了生活的乐趣所在,自己可以睡在客厅里、睡在厨房里,可以在外头鬼混一整天,也可以在厕所里把自己灌得醉醺醺。
他自由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简直就是活在束缚之下,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还要顾及他人的想法。
现在他的感觉棒极了,提袋里装着美酒,就连这湿漉漉的水汽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生活真的很美好,直到他看到一个流浪汉似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有些看不清他,可随着靠近,他的脸色逐渐惊恐了起来。
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着,他试图找一个可以躲闪的地方,可他还是太慢了,正准备行动,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伞把,两人共乘在同一把雨伞之下,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好久不见啊!布斯卡洛主任!”
看着那恶劣的表情,嗅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布斯卡洛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可人生艰难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眼前这个家伙无比的招人烦,可布斯卡洛还得流露出一种老朋友的表情。
“好……好久不见,霍尔默斯先生。”
……
汉莫灵街147号。
洛伦佐脱去潮湿的衣服,穿着布斯卡洛递给他的衣服,可能是体型差距,洛伦佐穿着他的衣服感觉就像在穿睡袍。
布斯卡洛的家很大,在之前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生活在这里,可离婚后他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布斯卡洛一个人。
洛伦佐还记得自己上次“非法入侵”时,这里的场景,房子很整洁,一切井井有条,充满生活的气息感,可现在酒瓶在地上乱滚,衣服与杂物堆积在地上,有些角落里还散发着见鬼的酸臭味,仿佛这里居住着什么深山野人。
布斯卡洛坐在杂乱的沙发上,从提袋里取出买好的美酒,也不讲究什么仪式感,咬开塞子便对瓶吹了起来,豪迈的令洛伦佐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洛伦佐不喜欢结交朋友的一大原因便是自己身上带有着秘血,而这禁忌的秘血会吸引来邪异之物。
这一点在雪尔曼斯的笔记中也有所解释,雪尔曼斯将这种情况称之为“趋光性”。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身怀秘血的洛伦佐便如那光点一般,吸引着黑暗里的飞蛾,它们朝着焰火前行,蜂拥而至。
由于这种“趋光性”,所有的邪异都会靠近洛伦佐,而洛伦佐也会不由的靠近它们,并且这多多少少的会波及身边的人,洛伦佐不希望有无辜者遭受这些,所以除非必要,不然他一直会是孤独一人。
不过超出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
有时候洛伦佐也不禁在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是否因洛伦佐最初与布斯卡洛的交集,从而导致了自己在那死亡的列车上再次见到他,而这种影响又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这种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要来一杯吗?”
布斯卡洛突然喊道,他看着靠在窗台边的洛伦佐,举起了酒瓶。
“白天就喝这么多?”
“一是想喝了,二是壮胆。”
布斯卡洛说着看了一眼洛伦佐,又看看那靠再墙边的武器,上面泛着危险的弧光,抛开洛伦佐那神经质后,在布斯卡洛的眼里,洛伦佐的定位可是个都市杀人狂。
现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和一个杀人狂独处一室,洛伦佐也有点理解他喝酒壮胆了。
洛伦佐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刚刚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还有那爆炸性的知识。
即使到了现在,那种诡异的不安感还是如此的真切,就好像在洛伦佐看不到的地方,有百眼的怪物在紧盯着他,数不清的眼球都随着洛伦佐的移动而转动,磨牙吮血,准备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这真是太累了,太累了。
洛伦佐以为杀了劳伦斯便能完成圣临之夜的复仇,可随着他对过去的发掘,他发现这一切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无论他向火堆里添加多少柴薪,都难以照亮这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她们是不会回来了吗?”
洛伦佐试着放松下来,接着对布斯卡洛说道。
“谁?”
布斯卡洛有些醉醺醺的,显然没明白洛伦佐的意思。
“你的妻子,还有女儿。”洛伦佐说。
“上次我来时,你至少还在收拾房间,毕竟她们要是回来看这一地狼藉也会生气吧,可你现在……”
洛伦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们不会回来了,所以布斯卡洛也不在乎这些事了,屋子乱糟糟的,说是自由了,其实也是放纵了。
“霍尔默斯先生,这就是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