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足以令科涅尔铭记一生的场景,伊瓦尔就如同那噩梦之中的怪物,他一点点地从黑暗之中爬出,拖曳着鲜血,粉碎了维度之间的限制,就这么亲身地降临在了科涅尔的眼前。
他从未想象过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家伙如此可怕,伊瓦尔一直在隐藏着自己,多年的积累就是为了今天。
英勇之死。
像个维京战士一样站着死去。
痛苦与死亡已经无法威胁到他了,因为那本就是他想要的。
此刻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了,就连携带秘血的守卫也不是他的对手,准确说科涅尔本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说到底唱诗班的守卫们,植入的是趋于稳定的秘血,它的力量不如猎魔人那般强大,但至少足够稳定,即使是懦弱的凡心也能轻易地驾驭。
索取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故此如此平庸的秘血,也只能带来略微超越常人的力量而已,它的强大之处在于能创造出数不清的、超越常人的战士。
这样的家伙一开始就不是伊瓦尔的对手,他们拥有着秘血,却没有驾驭它的心,狮子的心,不畏死的心。
“你个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啊!”
这话说出来,科涅尔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也是战争的推动者之一,但真的到来时,和疯狂的柯里不同,他有的只是惊恐与畏惧。
所谓的荣誉与功绩只不过是装饰战争的词汇而已,将那残忍血腥的真相歪曲成人们可以接受的事物。
他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恶心、作呕。
不过这也恰好地证明了科涅尔是个普通人,而不是柯里、伊瓦尔亦或是劳伦斯那样的怪物,他们都是怪物,被钢铁的意志推动着,为了那崇高的目标不折手段。
“这种话也太幼稚了吧,科涅尔·加瑞尔,你可是要成为国王的人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漆黑的面庞下响起平静的声音,伊瓦尔没有在嘲笑科涅尔,只是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该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
科涅尔恐慌地后撤着,仅有的理智抓紧了枪柄,没有胡乱的开枪,留存的子弹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一旦打空,他不觉得自己能战胜伊瓦尔。
眼前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常人,残破的躯体内有着一颗疯狂的狮心,他体内留着罗德布洛克的血,先祖狂战的幽魂此刻正俯身于他,带着他前往神圣的英灵殿。
炽热的浊气被吞吐着,伊瓦尔缓慢地前进,拖动着染血的膝盖,动作就像爬行一样,可就是这样可笑的动作却带来难以遏制的压迫感,仿佛有堵钢铁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地前进,它会碾过所有阻碍它的东西。
“你们这些疯子,太可恶了,为什么啊!”
科涅尔不理解,他根本想不明白维京人的信仰。
“为什么!你们这种人,杀戮无数的疯子,你们不应该死后堕入神罚的地狱吗?为什么迎接你们这样的人,会是那美好的英灵殿?”
他从未有过的恐惧,这种无力的绝望,甚至说眼泪都从眼睛里涌出,和鲜血混合在了一起。
虽然从小便被与信仰隔离,但作为高卢纳洛人,对于信仰科涅尔多少还是很了解的。
善人会荣升天堂,罪人会下地狱。
这种话他总听那些牧师提起,但实际上根本不会这样,世界是真实的、残酷的,远没有教义中描绘的那样美好,但至少这样的话语,还能抚慰人心。
可这些维京人的信仰完全不同,他们将杀戮视为善,将战死称作荣誉。
以往科涅尔对于这些只是笑笑而已,但现在面对着伊瓦尔,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信仰的畸形与疯狂。
“为什么杀人狂会迎来美好的啊!”
科涅尔不理解地嘶吼着。
与伊瓦尔一样,他的手上也染满了鲜血,有时候科涅尔也想过自己死后会下地狱,他也会在夜里不安地失眠。
但为什么同样染满鲜血的伊瓦尔,却觉得自己能迎来美好呢?
为什么?
“你觉得……英灵殿真的很美好吗?”
声音响起,伊瓦尔离科涅尔很近了,近到他用力地伸直手或许就能摸到科涅尔的脚,但他却停了下来,好像在休息着,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在地面上涂抹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迹。
“我会和先祖在英灵殿里相遇,和他们诉说着我的功绩,分享着荣耀。”
伊瓦尔再度握紧了钢铁,将自己撑了起来,破损的膝盖挣扎着用力,鲜血涂抹的地面有些湿滑,他还没等站起来便摔倒了下去。
“奥丁神会拿出最美味的佳肴款待我,与我一同痛饮着烈酒。”
伊瓦尔的声音模糊了起来,他摔倒了,但没能再站起来。
听着他那梦呓般的声音,这时科涅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怪物就像野狗一样倒在血泊之中,他身上尽是和守卫厮杀时留下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入血肉,甚至能看到凸起的断骨,四肢都在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从刚刚起的所有行动,都是顽强的意志在操控着。
伊瓦尔不是怪物,他是个人类,一个普通人。
此刻的他早已经精疲力竭了,炽热的鲜血在一点点地冷下去,用力跳动的心脏也逐渐疲惫了下来,他的眼皮很重,几欲完全地闭合下来,渴望着安眠。
他就要死了。
但还不能死,伊瓦尔做了错事,他就要承担代价,他愿意成为这战争的祭品,也愿为了那短暂的美好付出生命。
一码归一码,他想的很明白。
科涅尔狼狈地爬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抬起枪口指着伊瓦尔,能看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着,他还没有死。
“你觉得那是美好的吗?”
伊瓦尔又一次地发问,不过这一次科涅尔没有回答他,而是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