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诺塔尔看着塞琉,也可能是在看着别处,他的眼瞳开始微微扩散,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混合着脸上残留的鲜血,将他本就糟糕的样子,变成更加糟糕了起来。
“我本应该做好觉悟的,我本应该无所畏惧的,我本应该将你们送到世界尽头的。”
他继续说着、自责着,仿佛是最后的忏悔般。
塞琉没有理他的话,她只知道洛伦佐让她看好诺塔尔,她只知道诺塔尔是船长,这艘船还需要他。
可她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包扎根本没用,仅仅是些许的心理安慰而已,大抹大抹的鲜血从诺塔尔的身体里逃离,他的身体变得越发冰冷起来,肌肉也变得僵硬。
接连的磨难的已经将凡人的意志折磨的满是伤痕,他没有力量继续支撑下去了,无论塞琉怎样努力,都无法挽留他。
“和你对比起来,我还真是羞愧啊。”
诺塔尔的内心从未有过的痛苦,他是名士兵,抱有死志的士兵,可最后他居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畏惧不前,最后变成这副模样。
塞琉平静地看着诺塔尔,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声息。
诺塔尔的意识陷入了浑噩,被侵蚀笼罩的身体也逐渐出现了异化,塞琉抬起了手,她手中握着弗洛伦德药剂,这或许能让诺塔尔再坚持几秒,可在这之后呢?
手腾在空中,僵持了许久。
最后塞琉收起了弗洛伦德药剂,双手轻揉着诺塔尔那张糟糕的脸庞,用力地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她和这个船长相处的时间没多久,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当诺塔尔哭着向自己道歉时,塞琉心情有些怪异,她也有些说不上来。
“为什么不试着救他呢?”
克拉夫在一旁问道,他对于净除机关了解不多,但多少知晓那个药剂的作用,如果给诺塔尔使用……或许……
“何必呢?”
塞琉缓缓起身,她看了看诺塔尔,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这里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地狱了,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为什么还要把他拖回地狱呢?诺塔尔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塞琉坐回了角落里,她看着逐渐冷掉的尸体,脑子也变得乱糟糟的。
晨辉挺进号的船长死了,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塞琉想了想,她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她与很多人一样能力有限,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也想过找洛伦佐,可这种在脑海里的沟通只是单向的。
她们刚刚解决了一轮危机,在这短暂的平静里,更大的危机又降临了下来。
谁来操控晨辉挺进号呢?
没有人应声。
大家都没有去想这些事,似乎不想,它就不存在一样,欺骗着自己。
这时加隆站了出来,双手握在舵盘上,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操控着。
他不会驾驶铁甲船这东西,在维京诸国这种东西是个稀罕物,可加隆没少在海上呆着,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曾经的经验了。
随着他的转动,晨辉挺进号笨拙地晃动了起来,初步的操控还算顺利,可看着这复杂的仪表盘,加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但也没办,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要拼尽全力,搏一搏那渺茫的希望。
“我记得你是公爵来的吧?”
加隆突然问道,眼睛目视着前方,注视着掀起的狂风巨浪。
塞琉的动作凌冽,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一头妖魔,而且从塞琉的表情来看,这对于她而言似乎是极为普通的一件事。
加隆有些想不明白,他很难将刚刚的塞琉,和年轻的斯图亚特公爵联系在一起,总感觉这身份与形象合在一起,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有什么问题吗?”
塞琉坐在一边,她把铝热步枪斜靠在墙边,抓起衣角,擦拭起了染血的折刀。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加隆说。
“觉得我这样的人,现在应该一边害怕的哭泣,一边被你们保护吗?”塞琉面无表情地说着。
电闪雷鸣,仿佛所有人真的身处于地狱之中,冰冷的海风带着雨水涌入指挥室,增添着寒冷与压力。
“你难道不害怕吗?”
加隆问,这个女孩远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年轻、瘦弱,可在这纷杂的情绪之中,只有她最为平静,毫无惧色。
“害怕。”
塞琉回答,她看样子没有撒谎,清澈的目光里带着真诚,随后她接着说道。
“害怕是一回事,害怕到放弃反抗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着诺塔尔的尸体,鲜血蔓延在地面上,和妖魔的血混合在了一起,粘稠一片。
“你觉得他是个懦夫吗?”
克拉夫问道,看着塞琉的平静,为了可笑的尊严,这几个维京人很难不拿自己和塞琉比较。
塞琉摇了摇头,否定了克拉夫的话。
“我认识一个人,他这么和我说过,关于勇气与害怕的话。”
她身上淌着妖魔的鲜血,手死死地抓住了折刀,将它牢牢地抱在怀中。
“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我们是人类,注定不完美的人类,害怕与怯懦实在是太正常了。”
塞琉回想着诺塔尔的歉意,有些难过地说道。
“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指挥室再度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与隐约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