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激烈起来,它们变得越发厚重,直到变成哗啦啦的大雨落下,密集地拍打着这座城市。
亚瑟坐在窗边,从这个位置能刚好看见雨雾之中的敦灵塔,高塔耸立,变成灰蓝色的剪影。
“真是个难熬的冬季啊。”
亚瑟嘟囔着,连绵了数天的雨势越来越大,而在这之后便是严酷的冬季,他能想象到整座城市都陷入冰结的样子。
在旧敦灵生活了这么久,亚瑟已经习惯这些了,蒸汽管道炸裂,街头尽是积水与雾气,维修工赶来赶去,敲打金属的声音没完没了,哪怕在深夜也会响个没完。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下的严寒,无疑是为这一切增添更多的阴霾。
“撤离开始了,亚瑟。”
通讯器内响起左镇的声音,听到这些亚瑟松了口气,至少死牢仍在有序地进行中。
“我知道了,等待撤离结束,我们便可以全心备战了。”
“那么……名单不做什么更改吗?”左镇问。
“怎么了?”亚瑟不解。
“伊芙不在名单上,我记得她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里,亚瑟的目光微微失神,但很快又狠辣了起来。
“嗯,所以呢?”
“我以为……”
“没什么以为的,她现在也是净除机关的一员,我想,如果我这样做的话,她自己也不会接受的,你觉得呢?”
亚瑟面无表情道,“左棠不也是你的侄子吗?现在约束我们的是职责,而不是亲情。”
另一端没了声音,隔了好一阵,左镇才缓缓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
亚瑟目光低垂,实际上为此他和伊芙谈过一回,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结局很明显,与其仓皇的逃命,倒不如一起走到最后。
“那么……再见?亚瑟,你是个不错的领导。”
左镇突然又说起了别的,短暂的电流声后,他的声音彻底消逝了。
亚瑟神情有些不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左镇最后的告别,似乎带着别样的情绪。
他有些讨厌这些异乡人,他们远道而来,带着被尘封的故事,与满身的血气,洛伦佐是这样的,左镇也是如此。
每每想起左镇的脸庞,亚瑟都觉得这是一个死者的脸庞,皮肤如枯树般干瘪,相互叠加在了一起,重重阴影中藏着眼瞳的灰暗,黑暗的最深处,没有丝毫的光芒存在。
真让人觉得不安。
亚瑟起身,拿起通讯器与手枪,他也该开始行动了。
之前他与左镇做出了决定,为了避免被罗杰一同斩首,他不会与左镇在同一地点出现,实际上这还有着另一条规则,为了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左镇将处于阳光下,执行着绝大部分的命令,亚瑟则需要暂时在阴影里行动,以避免被罗杰注意。
也是因为这些决定,亚瑟才出现在这里,而不是破碎穹顶中,不得不说,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然按亚瑟原本的计划,他或许已经死在破碎穹顶之中了。
推开门,亚瑟突然停住了,只见走廊的尽头,正有人缓缓朝着这里走来,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更多的人。
“你们是谁?”
苍老的目光充满警惕,亚瑟当即便抬起了手枪。
一瞬间亚瑟意识到了很多,这些人他并不熟悉,而且这里的士兵也不会允许这些人的到来。
如今他们越过的层层防护,几乎要走到亚瑟身前。
【再见,亚瑟。】
脑海里回响着左镇的话,惊恐的焰火在亚瑟的脑海里炸裂,不等对方的回答,正欲开火射击时,他只感到身后一阵痛楚,在短短几秒内,亚瑟便失去了手臂的知觉,肌肉僵死,难以动弹,就连扣动扳机这样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然后便是重击,亚瑟被击倒在地,视线也变得模糊,他看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走来,蹲在自己身旁,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这算公报私仇吗?我很早就想这么干了。”
男人说道,声音很是模糊,但亚瑟仍能听出一丝的熟悉感,可意识也变得混沌了起来,亚瑟记不起他是谁。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缓缓靠近,男人低下身观察着亚瑟,而这时亚瑟也在观察着他。
“是……你……”
意识的最后,亚瑟记起了眼前之人,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被刻意隐瞒起来的记忆。
它们如洪流般,将亚瑟吞没。
……
“好了,死牢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成功收容,接下来就是打包装车了。”
知更鸟把亚瑟牢牢绑死,然后又为他戴上了圣银的冠冕。
老家伙晕的很死,知更鸟踢了他几脚,也没有反应。
“睡的真香啊。”
知更鸟笑呵呵的,他又看向前方,问道,“乔伊,你要来补两脚吗?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的。”
“不了。”
乔伊可没有知更鸟那样开心,他摇了摇头,望向窗外的浓云。
“气象变得越发恶劣了。”
“嗯,暴雨将至,也不知道泰晤士河会不会漫上街头。”
知更鸟扛起亚瑟,回忆着,“我印象里这样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会带来巨大的损失。”
“这次的风暴与以往都不一样。”
乔伊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知更鸟走出门外,略显寒冷的微风中,知更鸟将亚瑟丢进车厢内,然后从外部锁死。
知更鸟并不着急离去,他靠在车边,点起了一根烟,只是这温热的气体,也难以驱散寒冷,他时不时地打着冷战。
“是要发生什么了吗?”
知更鸟望着天,现在已快正午,可天幕上只能看到云层上泛起的微蓝,除此之外尽是铅灰色的阴云,仿佛再又不久,这些云层便会凝实,将所有的日光吞食殆尽。
“真是恶劣的天气啊。”
知更鸟低语着。
“可不是用‘恶劣’可以解释的。”乔伊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同一个词汇在两人的心底升起。
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