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是一下子迈了一大步,这一大步相当于别人要迈两三步,远远地走在了前头。这样会不会犯了大/跃进的错误?调查小组的同志心里腾起这个疑问。
他们村有工厂,这算不算割了社会主义的尾巴?以前的工厂都是国有企业的,每一样粮食、产品都有指标,中间每一个生产、销售环节都需要批条,现在随便一个村都能办工厂,市场岂不是要乱套了?
祝副处长叫祝山,他保持谨慎的态度。随行的几位同志翻着资料,表情愈发认真,眼神中难掩惊奇。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你们村的工厂是怎么回事,国家允许你们办的吗?”
苏叶心一凛,不愧是经委的同志,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历史上三大改造完成后把私有企业归为国有,上沟村的果汁厂严格来说算是乡镇企业,华国的乡镇企业萌芽于改革开放之后。在外人看来他们现在相当于打着集体的名义,挖社会主义的墙头。当年富甲一方的“华西村”走的也是这条路子,自己盖工厂发家致富,变成了中国第一村。
现在苏叶相当于扯了面“试验村”的大旗,把“华西村”和“小岗村”拧在了一起,变成了上沟村。
“处长同志,请允许我给你们看一组数据,这是我们果汁厂的资料。”
苏叶如数家珍地说:“起初这个工厂是为了解决我们村水果运输困难才兴建起来的。水果的保质期短,清溪县地处偏僻,群山环绕,交通不便,想必领导们能来到这里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祝山点点头,脸上还没褪去的菜色正是今早坐车给坐晕的,这点他们深有体会。
苏叶又说,“山岭多、土壤肥沃,雨水丰沛的同时也给这里带来了良好的孕育果实的条件,经过阮儒良老师测量,清溪县的土壤富含钾、镁离子,偏酸性,条件得天独厚,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这片土地孕育的水果肉质清甜、汁水丰沛,品质优良。”
“这批水果多半是烂在地里、在运输过程中折损。我们把问题和解决方法反馈到省委那边,领导让我们放开手试一试。清溪县去年的财政收入是1021万元,上沟村历年的农业收入是十万元,我们村的果汁厂在去年11月建成,它在短短两个月内实现净利润三万余元。
果汁投入市场之后反馈很不错,我们接到了很多预订的单子,截止年底前合计二十万余元,它相当于改革前上沟村一整年的收入还要多两倍。这个工厂的意义不止是解决了水果的浪费,更重要的是它创造了财富。”
祝山心里微不可见地叹气,难怪省委的同志同意建厂。经济是卡咽喉的要事。
“不止我们村,整个清溪县的水果销路面临同样的困难。明年我们会面向整个清溪县收购果汁。另外我们的工厂虽然属于村里集体所有,国有成分仍旧占大头,政府给我们拨的生产设备和资金作为原始股份。”
苏叶最后点出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果汁厂里有51%的股份归为国家,是为了扯面“国有”的大旗。虽然把大部分利润拱手送给了政府,这年头光明正大盖工厂还是太冒险了。不过他们也没有吃亏,碰到困难就找领导。
果汁厂盖成后村里的人成天想着到厂子里上工,连带着种水果的积极性也空前地大涨。马支书曾经打趣地过去每年收水果都是累活,又累又不值当,大伙能推就推,收个橙子能收半个月。现在大伙明白水果能挣钱,天不亮就去摘果了。
祝山旁边的一位同志听了质疑地问,“听苏同志一番话,你们村对于发财致富这条路子研究挺深入。不过……你们村大部分劳动力都投入了这些副业,以后能保证粮食生产和研究?”
粮食生产才是农民的首要任务,是国家的立足根本,每个村子都像他们这么搞恐怕国家粮仓危矣!
苏叶心想:死贫道不死道友,明明个个听得都挺满意的,抛出来的话却一个比一个坑。相比之下张英领导真是十分善良可爱了。
敢情上沟村的成绩算不到这群经委同志头上,真不用他们怜惜呀!这真是亲爹和后爹的区别。
不过她面上仍是笑眯眯地回答:“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们村当初在探索这条路子时耗费了很多力气,才能确保稳定粮食的生产、幸不辱命完成国家交予的指标。
首先,我们村实现了机械化,它极大地节约了劳动力。原本十亩田需要15个壮劳力,实现了机械化后一个人可以管十亩田。
其次,省里给予我们的政策极大地鼓励了生产积极性,只要交够国家的粮食,剩余的都是我们自己。为了多分粮食,农民就会自发地多干活。”
“第三,我们村有一套严格的工资分红制度,实行‘计件制’的工分评定制度,把任务分成最小的单位,多劳多分,它把原本需要三五个劳动力完成的工作量,缩减成用一个劳动力完成。避免滋生懒惰、吃大锅饭、拖集体后腿的行为,实现劳动资源的最优分配。
最后,我们村的研究任务和生产任务是分开的,研究方面由阮儒良老师负责,我们从市里选拔了一批成绩优良的学生作为助手。村里的农业生产方面由大队长马根生负责,经济生产方面由我和何老师负责,教育财政方面由周毅负责,我们一手抓科研、一手抓生产,两条腿并行走路。”
祝山听到苏叶说“计件制”,眼前闪过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