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工厂田震中最熟悉的人就是田春梅,他喜欢去田春梅那里聊天,聊童年。
“老师,你还记得有一年秋天,你带着我们去河西捡蓖麻籽?”田震中问。
“那时候,每年秋假都要组织学生返校捡蓖麻籽,一周两次,经常的事。”
“那一次,你带着我还有田野、玉壮、工农。我们是一个小组的。那天早晨霜特别大,到了河边用手一试水刺骨的凉。田野他们毫不犹豫,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双手用力地搓小腿,搓热了提着鞋快跑过去。我害怕凉不敢脱鞋,他们都站在对岸嘲笑我。老师你蹲下身子说:‘震中我背你。’我不好意思,你催我‘快点呀!’你背着我过了河。”
“你记得这么清啊!我不记得啦!”田春梅说。
“老师,童年的事特别有意思。”
田震中仍沉浸在回忆中,他伏在田春梅的背上,用手拦着田春梅的脖子,呼吸到田春梅身上,头发上一股迷人的芳香。
田震中现在很想再从田春梅身上闻到这种芳香,这是母亲的香味。
“老师,我在化工厂待得时间短,要到城里的;你到城里去上班吧,留在化工厂不是长久之计。”田震中问田春梅。
“我没文化,没技术。在这里干吧。化工厂关门,我就回家。”
“你不想进城吗?”
“不是不想,想也没用。”田春梅话里透着无耐。
“好,老师。这事,就让我给你安排吧。公司里这么多部门,怎么能没有个合适的位子?”
田震中找到刘增德说:“刘叔,田春梅老师想去城里上班,我已经答应她了,你物色一个人接她的班。”
“你爸同意啦?”
“没跟他说啊!”
“田春梅要进城,必须跟你爸说。”
“这么点小事儿,还要经过老板?要我们下面的人干什么?所有的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他点头,他能忙过来?”
田震中觉得刘增德是在小题大做。
“你还是问问好,然后再作决定。”
刘增德不想跟田震中解释,因为其中的原因不能说。
田震中只好去找他爸。
田嘉禾回答得很干脆,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呀?”
“还要‘为什么’?”
“爸,你得讲出个理由来,我已经答应她啦!”
“行,那你先把答应她的理由说出来。”
“田春梅要求并不高,也很合理。她在厂里是老职工了,对厂里也是有贡献的。”
“就这些?如果就这些的话那我就不用多说了。”
“还有,她曾经是我的老师,师生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对,这才是你真正的理由。”
田震中以为爸爸同意了,可是田嘉禾下面的话让田震中彻底失望了。
“她是你的老师,你是她的学生;但这跟工作没关系。在家里我是你爸,你是我儿;在公司里,我是老板,你是我的雇员,公与私要分清。不要把个人关系带到公司里来,公司用人是有要求的,调到总公司来的,最低学历也是高中或中专。你要记住在用人上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田震中知道辩解是无用的,可是弄不清爸爸为什么对于这样一件事这么较真呢?可是公司里新招聘的人,有些虽然也有高中或中专学历;但是实际的水平和素质比田春梅差多了。
田震中想,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田震中刚要走被田嘉禾叫住了:“慢走!”
田震中站住了。
“那天给你留的思考题,搞清了里面的名堂了?”
“爸爸,不是我看问题肤浅,我觉着在对待化工厂的问题上,您太感情用事啦!恕我直言,从各方面分析,化工厂都是块鸡肋!”田震中不敢深说怕惹田嘉禾生气。
“啊呀,一听你说话我就知道是读过洋书的人,把你这些名词术语先放一放。听听我来给你上一课吧。我先问你,化工厂是谁的?”
田震中不敢贸然回答,因为他吃不透田嘉禾的意思。
“你回答不出来,田庄所有的人都说不清楚;可是他们心里都有数,名义上是村里的,是田庄所有人的,而实际上是我们家的。这就是我操纵化工厂的关键之处。”
田嘉禾看了看田震中,看他是否明白话里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