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在不知名的地点突然有爆响声传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蓦然从空气中显露身形。两人出现在这里似乎仅仅是让那个稍矮的人喘口气,休息片刻之后便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这样幻影移形几次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头晕目眩的肖恩一屁股就坐在了黑漆漆的土地上,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努力压制着翻江倒海的胃部。
格林德沃没有一丝不适,他背着双手微笑道:“果然还需要适应,肖恩,我刚刚把我幻影移形咒的魔力种子留下了,你回去好好感受学习一下,用不了多久你应该就能自己幻影移形了。”
“好……唔……”肖恩虚弱地点点头,差点就吐了出来。
“长距离幻影移形就是这样的,你得早日适应。”格林德沃走过来拍了拍肖恩的肩膀。
一股暖流从他的小腹处生起,接着又蔓延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肖恩一下子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他这才有力气站起身来查看周围的景象。
没有多余的景色,入眼满是漆黑的地面与破损的石柱,他们正站在一个建筑群落的地面,而其地下的层面显然已被破坏殆尽。
肖恩的前方是被掀开的破损石板,他可以顺着裂缝望到下面漆黑皲裂的地面,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深坑一样。
偶尔可以看到一些依稀保存着些形状的石质装饰,比如破损的雕像和折断的铁栏杆。
拉雪兹神父公墓……肖恩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这里就是格林德沃曾经发表演讲的地方,也是巴黎大火的事发地点。
肖恩侧头看向格林德沃,不知道对方带自己来这儿是什么意思。
格林德沃对着肖恩招招手,然后轻轻地跳入了通往地下的洞口。
肖恩掏出魔杖念了一个飘浮咒,跟着对方一起飘了进去。
进入到地下之后,他才看到了里面的真容,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斗兽场,中间是圆形的石板广场,周围则被看台围绕着。如果沿着看台上的阶梯往上,还能看到黑漆漆的通往墓室的出入口。
当然,这是以前的景象了,现在这里已经被毁坏殆尽,只能通过一些残骸来看出以前的模样。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只有正中心那片圆形的石板广场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格林德沃走到广场的正中心,他像是个指挥家一样举起自己的树枝魔杖,然后轻盈地挥舞了一下。
“嘭——”火花爆燃的声音响起,废墟中那些曾经放下火把的位置又有火焰亮起,把昏暗的地下照得亮堂堂的,光亮顺着头顶的裂口钻到了外面。
“他们居然都没有修复这里,啧啧,蕴含历史意义的建筑,都不知道保护一下吗?”格林德沃感叹道。
肖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老头,这地儿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烧得吧?
格林德沃微笑着看向肖恩:“知道这是哪里吗?”
“你放火的那块地方呗。”
肖恩和格林德沃相处的时候已经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格林德沃似乎反而很喜欢他这样的态度。
“是的,拉雪兹神父公墓,”格林德沃脸上挂着怀念的笑容,“不过,我得纠正你一下,放火那是小事。这里是我第一次向整个巫师界公开理念的地方,也是许多战友加入我的地方——值得纪念不是吗?”
肖恩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老师……”
“嘘,”格林德沃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的理念,我的经历,或者,我是不是真的杀了很多人。”
他背着双手在广场上踱着步子,脸上带着享受的表情:“不用怀疑,肖恩,你脑海里所想的,你的神奇动物保护课老师所说的,都是真的。”
肖恩沉默了一下,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不管巫师联合护卫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哪怕自己确定对方不怀好意,但没法否认的一点是——格林德沃在几十年前的确犯下了各种罪行。
他在过后几十年中成为了教书育人的校长,甚至还给了自己这个刚进入魔法界的新生许多帮助,偏偏,这个人的人格魅力也令人无法忽视。
在感情上,肖恩是站在格林德沃一边的,可在理智上,他又无法忽略自己的这个老师曾经犯下累累罪行。
格林德沃侧头看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肖恩,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什么?”
“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清楚地了解人性上的弱点,你甚至能接受自己和别人在各种方面的缺陷,你自私也好,你虚伪也好,你自己清楚地都了解这些,而且也不认为这样有哪里不对。”
肖恩眨眨眼睛,他感叹般地点点头:“是的,先生,我觉得这没有哪里不对。”
“没错,我也认为这没有哪里不对,这不是你的弱点,你的弱点是——”格林德沃走进了一些,肖恩可以看到对方脸上肆意的笑容,“你的道德感太强烈了。”
“我……”
“准确来说,你在大层次上的道德感太强烈了,而且你不用这种道德感去约束别人,而是来约束自己——别人对你好,你就对别人好,别人对你不好,你就对别人不好。但是,你不愿意去剥夺别人的生命,你认为,错误与惩罚应该是成正比的,该死之人死了你毫不介意,但你认为不该死的人,你就不愿意杀了对方。”
格林德沃侃侃而谈:“像是卡罗兄妹,像是那个被你烧成灰的——额,叫什么来着,不管了……你认为他们该死,不管他们的罪行是否针对你犯下,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剥夺对方的生命。但其他人,比如法比安·艾肯,哪怕你知道对方恨你恨得要命,在他没有真正出格之前,你顶多也就是惩罚对方一番,更不要说那些没有对你造成真正威胁但理念不同的人了。”
肖恩摇摇头:“你说的不准确,我只是双重标准罢了,我用我的善恶观去对待别人,我也用我的善恶观去约束别人。但实际上,我做事的时候很大程度只凭借我自己内心的观点,而不是真正去看那些人做了什么。”
格林德沃用魔杖点了点肖恩的脑袋:“虚伪的说法,大胆承认自己的缺陷,这只是另一种方式的虚伪——毕竟你又不会改。”
肖恩摊摊手:“那我总要装装样子嘛。”
格林德沃大笑了起来:“人就是该虚伪的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这也是我喜欢你的一点。”
肖恩叹口气,他低头放了个清理一新,然后在干净了些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所以我很纠结,我实际上跟你是一伙的,但你又确实干了坏事。”
“准确来说,是大众眼中的坏事,”格林德沃纠正道,“肖恩,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要改变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没有鲜血与火焰呢?如果我成功了,那么历史将由我书写,恶行自然会被美化,虽然我并不在意。”
“我知道……”
“你知道就行,”格林德沃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单纯地在阐述我的观点。”
“行吧,那现在怎么办呢?”肖恩抬起头望向头顶的裂缝,“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格林德沃的脸上浮现出了莫名的笑意:“肖恩,你忘记了吗?我邀请你来到这里可不是和你谈论人生和价值观的,有一场演出等着观众呢。”
肖恩头疼地叹口气,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护卫队为什么会对格林德沃动手。